刚结婚那会儿,这人衣柜里清一色黑白灰,半年后,已经被填充得堪比调色盘。什么新鲜款式、潮流颜色都有,花里胡哨挂了满柜。

顾时青有股超然物外的淡泊,衣服,烟,酒,表,都兴致不高。对他而言,活着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活着,他生下来睁开眼睛就会呼吸,此后二十余年,也仅作为吸入空气、排出二氧化碳的人肉机器存在着。

尤其体现在试衣环节,顾时青站在镜子前不动,方明衡三百六十度打量他,夸也好、贬也好,他的表情都没变化。

总之问他也得不出答案,方明衡就把自己喜欢的全部包起来。

顾时青过去付账,被他拦住,“我结吧,老公。”

“你有钱吗?”顾时青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你用我手机去结。”

“不用不用,我有钱!”方明衡笑着告诉他:“你亲亲我我就会变有钱。”

几件衣服加起来,大约抵得上顾时青两个月工资。方明衡利落地刷卡,没有流露出半分心疼。

顾时青站在顶灯投映出的暗角里,他想竭力躲进更黑更隐蔽的地方,但方明衡找不到他可能会闹脾气,便又克制住了,雕塑一样立在原处。

他这位天性散漫的妻子从没有工作过,钱是哪来的?生活不是狗血剧,他告诉自己,或许只是从前攒下来的吧。

“老公?”

方明衡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走了走了,去吃饭了。”方明衡拉他找地方觅食。

外头没下雨只是阴着,压得人喘不过气,还不如一场暴雨来得痛快。

方明衡点了两大碗牛肉面,顾时青工作量大又忙,吃东西也很快很急,他乖乖看顾时青吃,还贴心用小碗分装好,免得顾时青噎着烫着。

“你不吃吗。”顾时青问。

“我还不饿。”方明衡早上吃了两个煎蛋和一根油条,路上又顺便买了份烤冷面,几串烤面筋,吃得很撑。

看顾时青明显不赞同,方明衡把其中一小碗拉到自己面前,还没吃就先笑了,“算了算了,等下被人说我用宝宝碗,会把我发网上骂十万条。”

顾时青摇头:“没事。”

“可我真不饿,你帮我吃吧。”方明衡笑着推过去。

顾时青动作一顿,“你不喜欢吃这个?”

方明衡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随口道:“都一样啦。”

顾时青想,恐怕翻遍这座小城市,都不能找出方明衡爱吃的,配得上方明衡的东西。

方明衡喜欢跟顾时青一起坐公交。

他坐上面那层,窗户开着,有时树枝会伸进来,刮人的脸。

可是夏天不开窗又很热。

顾时青让他坐远点,他不愿意,非要顺手薅一把叶子再丢下去,顾时青说他这样有些不道德,他说哪不道德了?树又不会疼。

顾时青说,会的,小时候亲眼见人从树里划出了血。

他连忙拍拍手,转回去亲顾时青,他说我老公真是一个诗人。

又一道横生出来的枝杈划过眉眼,顾时青闭上眼睛:“高中毕业也能当诗人吗。”

“你读过很多书,老公,”方明衡说:“有形的东西,不能衡量无形的思想。”

顾时青回他一个“嗯”。

他俩结婚特别马虎,彼此只知道姓名和工作地点,就进了民政局,一个敢闯一个敢陪。有些话当时没问过,后来就再也没开过口。

今晚顾时青不知怎么提起这个:“你是哪里毕业的?”

“北大。”方明衡如实相告。

“你很优秀。”

“对啊,”方明衡笑嘻嘻地:“学历是我的敲门砖。你可以告诉别人,你每天在操的都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