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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

剩下三个孩子都早早被接走,只留白乐游一个,最后在老奶奶一家的晚饭时间被赶出了门。

他摸索着回到家门口,接着熟练地从门口放着的破鞋里摸出一把钥匙。

门锁稍微比他身高要高一点,白乐游踮着脚才将它插了进去,尽全力拧开了门。

房间里很暗,只有爸妈房间亮着灯。早上那股令人不悦的气息弥漫到了房间所有角落,就连站在门口的他都在一瞬间被完全吞噬。

白乐游怕爸爸生气,没敢用力关门发出声响,只是把门推得虚掩着,蹑手蹑脚靠近了主卧。

听声音,奶奶正在和爸爸讲话。

家里没有空调,现在又刚入秋,天气比盛夏还热,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任由风穿堂而过,模糊了耳边的声音。他只隐约听到爸爸说什么下楼,“挖个坑”,奶奶哭着劝爸爸“离开”。

没有妈妈的声音。

半晌,爸爸像是有些不耐烦,房间里传出推搡叫骂的声音。接着门被砰地一声踢开,狠狠砸在了白乐游的脑袋上,摔得他眼冒金星。

白乐游听见爸爸惊恐的叫唤,怕被打赶紧挣扎着爬起身,正对上了主卧内妈妈的双眼。

她的身体斜坐在椅子上,靠绳子绑住不忘下滑;断掉的手落在脚边,窗台上搭着的是一节一节的胳膊,森森白骨从鲜红的皮肉下露出来,看得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颗独立的脑袋躺在离手脚不远的地上,下面垫着一片干涸的血迹。妈妈双眼呆滞,透过凌乱的发丝直直看进、白乐游的眼睛。

白乐游后退了一步。

他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惊恐也没有悲伤。或者说,他根本不了解眼前一幕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刚张开嘴,男人就一步上前,冲上来捂住了他的半张脸。

“爸爸在给妈妈治病。”男人率先开口,用一种近乎诱骗的口吻哄着男孩,“……妈妈生病了,需要治疗。”

白乐游不信:“为什么妈妈会变成一段一段的呢?”

男人眼珠转了一圈:“白乐游,你知道柳树吗?”

“想要重出新的柳树,只要在旧的柳树身上折下一根枝条,再插进地里就行。放妈妈身上也一样,只要把妈妈折成一段一段再埋进土里,等到明年春天就能结出完整健康的妈妈。”

“白乐游,和爸爸一起去楼下种妈妈吧。”

白乐游懵懂地点了点头。他安静看着奶奶和爸爸把妈妈收进黑袋子,再拎着袋子和铁锹下了楼。

他们家楼背靠一片荒地,更远处是施工基地,吵闹的声音遮蔽了黑暗下的一切踪迹。没有路灯,两人就借着楼道里的余光在地上挖坑。

男人一边挖土一边哄着男孩:“白乐游啊,你觉得妈妈在地下会孤单吗?”

“会吗?”白乐游歪着脑袋,“我可以每天都来陪妈妈。”

“但你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这儿。”男人继续哄骗,“你要吃饭,要睡觉……妈妈在这些时间会很孤独的。”

“白乐游……你也下去陪妈妈好吗?你看你身体这么弱,只要等明年和妈妈一起长出来就能变得健康了。”

白乐游有些费劲地握着大铁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嗯……也不是不行。

但他不想被种到地里。妈妈太累啦,要是自己也下去,妈妈绝对要花心思照顾自己,还不如留在这里让妈妈好好休息一年。

不过感觉,爸爸比较适合下去。

爸爸力气大,可以帮妈妈搬搬东西。而且爸爸现在是坏爸爸,要是种一年病能好的话,爸爸应该也能变成好爸爸。

那就……让爸爸下去陪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