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四周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
颜瑾霍然拔高声调:“轿子里的人,是阿钰吗?他是要来送自己的亲哥哥一程吗?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相见?”
不等轿子里的人出声,颜瑾已经独自走下一级级的玉石台阶,朝着轿子走去。夜风扬起他宽大的紫色袍袖,就像将要乘风而去的鹏鸟。
直到他走到距离轿子三步远的地方,帘子终于被一只苍白的,颤抖的手掀开。少年君王蜷缩在里面,满面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毒酒送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命栗内侍将它收回来,换成一杯普通的清酒,为什么王兄还是中毒了?到底有哪里不对劲?他真没那么想置王兄于死地啊!
看到郢王钰的眼泪,颜瑾微微一怔。
他苦笑着摇头:“明明要死的人是我,怎么陛下却哭了……”
“出来吧,阿钰,你总不能在一个狭窄的轿子里,与你王兄见最后一面。”他语声平静,“放心,我不至于杀了你。比起杀你泄愤,我更不希望看到郢国内乱,这样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仿佛是被那句“亲者痛,仇者快”刺激到,郢王钰从轿子里出来的一个踉跄,险些就要跪在地上。
他扶着栏杆,拼命摇头,为自己辩解:“不是的,王兄,寡人不是故意的……”
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他猛地抬头,道:“对!是宸国,是宸国太后逼寡人这样的!”他语声哀切,“王兄,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宸国的内政,为什么一定要向宸国发动战争啊……”
颜瑾目光怜悯,看郢王钰仿佛在看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三岁幼童,反问道:“陛下,如果微臣不在宸国搅动风云,那陛下知道宸国会在什么时候进攻郢国吗?”
郢王钰怔住。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颜瑾一指远方宸国的方向,“让微臣来告诉你,如果宸国丰泽郡没有闹旱灾,流民没有起义,恐怕宸王璇玑一继位,便会大肆举兵来犯!”
“可宸王璇玑现今不过才五岁……”
颜瑾被气笑:“陛下可知,宸国如今是女君当政,太后掌权!宸国尚武,太后一介女流,想要高坐明堂,一定是要靠战功,靠征服其他国家的功绩来维系自己的统治。首当其冲便是郢国!”
他深深注视着郢王钰,叹息:“陛下你知道什么叫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吗?微臣便是那击石的卵、挡车的螳臂,撼树的蜉蝣。明知与强邻相抗,如飞蛾扑火,明知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危局早已如千钧之石压于累卵之上,可即便如此”
他别过脸,只是遥望天上的月亮,“臣总想着要赌一把。赌这乱世之中,尚有生机可寻;赌这方寸之间,能谋得半寸苟全之路。说不定就能赌赢了,能让我郢国在这刀光剑影里,搏得一线喘息之机。”
“可……”郢王钰现在思绪很混乱,他很想说什么,可讷讷半天,只吐出来一句,“但王兄没必要非得刺杀宸国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