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锋一转:“在这宸宫之中,君是君,臣是臣,有些人,连想让君上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呢。”
“你胡说!”玄止气结之下,脱口而出,连敬称都忘了说。
就在此时,摇光开口:“玄止,你失言了。王后,是我们的母后。”
他的声音一向偏冷,略带警告的语气,在静夜中听来,更像是击玉般冰凉。
荷华不禁向他投去一眼,眸中露出几分诧异,而摇光对上她的视线时,只是微微一笑,举杯饮酒。
还挺会说话。
在这个礼法孝道大于天的时代,没什么比“我是你妈”来得更有杀伤力。
君不见当初宸宫内乱,宸王烨气得再想杀人,最后也只能好好供养容太后么。
于是她也笑道:“玄止少不知事,一时失礼,也是在所难免。”
嗯,十六岁的好大儿,少不知事在一众士大夫面前,打脸疼不疼?
玄止自然听出荷华的弦外之音,他先是一滞,半晌才平复心绪。只见他展衣起身,向荷华敬了一杯赔罪酒后,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带上几抹邪气,道:
“既是我失言,不如就将此伶人,赠与母后赔罪如何?”
他带了一抹挑衅之意,抬起头,将目光凝于荷华脸上,故意道:
“此伶人已净身,想必母后收下之后,定然不会再传出秽乱后宫的脏事的。”
荷华的笑意僵在唇角,纤细白皙的手指猝然松开,原本紧握着的苍翠玉盏瞬时滑落,“啪”的一声,在地上碎成无数残片。
净身……
她的十六弟,流传几百年的姬氏王族的血脉,竟遭了宫刑……
当年誉满幽京的小公子,如今,活得,连个下贱奴隶都不如。
她只感觉自己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就像有利刃长驱直入,迸出无数血珠。荷华死死咬住下唇,连鲜艳的胭脂都未能掩饰住她面色的苍白。
看到她的反应,玄止脸上流露得意之色。
荷华无心再和他逞口舌之快,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她缓步走下主位,扶起匍匐跪地的伶人少年。
对方在她的双手触及自己的一刻,身子如风中浮萍一般,微微颤抖。
正当荷华扶着时鸣,准备向玄止开口,表示自己愿意收下这份礼物之际,一旁的席位间,突然传出一声:
“且慢。”
循声看去,众臣之中,有暗紫色朝服的士大夫站起身,向荷华拱手道:
“微臣瞧着,这伶人舞姿甚是出众,不如就请王后割爱,臣愿以黄金百两,代二殿下向王后赔罪。”
说话的人四十余许,面白无须,眼里透出几分阴冷,鹰钩鼻甚是引人注目,正是三公九卿里,掌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的少府殷苛。
在宸国,时人皆知,殷少府好男风,好娈童。
传闻他最放荡无度的时候,抬出他家门的少年,身下无一不是血迹斑驳。后来遭了宸王烨斥责,才收敛一些。然而依旧有侍童致残的传闻不时传出。
面对这等腌臜人物,荷华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厌恶之色,淡淡道:
“殷少府的宅子里,乐师舞姬不计其数,不至于连一个伶人,都要和本宫抢罢。”
殷苛却不疾不徐开口:“王后此言差矣。一般货色易得,可有沧澜古意,兆朝遗风的伶人,却是奇货可居呐任谁,不想收藏呢?微臣,不过一俗人而已。”
字里行间,显然,他也认出了时鸣的身份。
不仅如此,还对他跃跃欲试。
被他的轻佻激怒,荷华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总算平静下来,然而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连渗出殷红血珠都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