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尾音被北风绞碎,草浪翻涌如墨绿色的海,唯有无数断碑投下的阴影,如同千万道未阖的眼睑。
当最后一声叩首的闷响消散在暮色里,她仿佛又看见父王执剑的身影在碑林深处明灭,奚夷仍穿着那袭染透秋色的旧衣。
“阿姊。”
荒草间忽然惊起寒鸦,木质车轮碾过草丛的声音传来,回过身,一袭雪白素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眼神宁静。
他本应准时过来,然而腿脚不便,还是晚了三个时辰才到。
注视着时鸣的断腿,荷华愈发心酸,只是默然扶住他的椅背。
时鸣双唇蠕动着,低声道:
“阿姊,你已经做到了,父王若泉下有知,定会心安。”
荷华颔首,然而眼眶依旧通红。
风卷着细碎的草叶飞向空中,时鸣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漫天飞旋的草屑,凝望着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
往昔的回忆却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幽京的初遇,长平坡下的对峙,战俘营里的重逢,那些针锋相对的过往,那些背道而驰的抉择,那些充满着血泪的夜晚……
仿若栩栩如生的幻影,在他眼前飘荡、徘徊,而后又渐渐飘远。
但记忆里那个骄傲又带着几分
阴鸷的红衣少年,如今却已化作草坡下零碎的尸块,死前那双瞪大的双眼,满是愤怒与不甘。
他该恨他的。
时鸣缓缓闭上眼睛,十指仿若痉挛般死死抠住车轮,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该恨他的。
然而,就在他试图说服自己的瞬间,心底深处却猛地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他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牵扯着那痛,提醒着他,那个烈焰如火的身影,已永远地离去。
“时鸣?”阿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摇摇头,对荷华道:“阿姊你先回宫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置,璇玑还小,不能离开母亲太久。”
荷华低低“嗯”了一声,注视着少年推动着轮椅,在满山细草里,渐行渐远。不知是否是错觉,那背影看上去,总有几分寂寥和落寞。
入夜,昭阳殿。
今年的迎新大典,宸王烨依旧称病不出,仍是由摇光代为主持。
与外面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不同,昭阳殿里一片死寂。九枝青铜灯树只点亮了寥寥几盏,地上的金砖透着冰冷的气息,往日精心摆放的奇花异草,此刻也似没了生机,蔫蔫地垂着。
让宫人通报后,摇光捧着用素帛盛放的首级,一步步踏入殿中。
首级的长发凌乱垂落,几缕发丝还黏着未干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目。
宸王烨静静地坐在高位之上,听到脚步声,缓缓闭上了双眼。他的呼吸极轻极缓,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那一刻,大殿之中仿若凝固了一般,死寂沉沉。
曾几何时,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里吹来,青铜灯树残存的火苗晃了晃,悄然熄灭。宸王烨终于出声:
“寡人知道了。”
竟是一眼,都没有看这个他曾经最喜欢的儿子。
摇光起身退出的瞬间,有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金色的光芒点亮漆黑的天幕,如繁星坠落人间,引起一片宫人的欢声笑语。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昭阳殿里,君王依旧不言不语,于高位上正襟危坐,整个人笼罩在屏风的阴影里,无人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唯有风声在檐角呜咽,像是谁的叹息。
持酒对长风,且任疏慵。柳烟幽巷曲桥东。忆昔并辔酣饮处,意气千重。
聚散若飘蓬,此憾无穷。今朝景似去年同。叹惋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