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数历山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数到第七下的时候,历山放开了单准。

单准从地上爬起来,耻辱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掉下来,很轻,就像他的自尊一样,碎得无人可知,单准没有去看历山,拉好衣服,艰难地爬上轮椅,驶离房间,在快要打开门的时候,历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爱你吗?”

历山的声音好茫然,茫然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茫然,茫然到他此刻只想得到一个单纯的答案,而来不及也不愿意去思考其他,就像一个孩子想知道天为什么是蓝色的,花为什么会开,飞虫为什么抓不住。

单准扭过头,看到历山直愣愣地跪在那,大概是因为动作粗暴,他的伤口也渗血了,在绷带上洇开,头发是被单准抓乱的,脸和身上的皮肤都布满汗珠,单准意识到刚才那个热得不正常的吻是因为历山在发烧,这个生病的男人用一双脆弱迷茫的黑眼睛望着单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像一个丢盔弃甲的骑士,一只张开硬壳的蚌,一座洞开城门的宏伟的城墙。

“你爱我。”

单准回答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To be continued

第四十三章

那鸥斯岛的港口停靠了一艘低调的游艇,一个穿着亚欧大陆制式军装的人走了下来,奇怪的是他的肩章处被取掉了军衔星标。

他身材高大挺拔,迈着经过长期训练后对每一块肌肉都有着精准控制力的严谨步伐,踏上港口的土地后,他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军帽帽檐下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被皱纹包围,但仍旧锐利得十分有威慑力的蓝色眼睛。

他在仅一个人的开道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那鸥斯大学。

***

那鸥斯大学的礼堂在建校之前是一座基督教堂,是军队驻扎在这里时修建的,高耸的穹顶,琉璃的窄窗,精致的雕塑和吊灯,柱子上有拆卸过的痕迹,那里曾经吊过一个钉着耶稣的十字架。

学生们在这里参加学校的一切典礼、合唱和会议。而此时礼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他没有坐在长椅上,而是跪在庄严的讲台前,他穿着校服,跪得笔直。

他是埃拉斯谟。

埃拉斯谟的脸上没有表情,有汗珠从他的额角流下来,想来他在这里跪的时间并不短。直到他的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他才显露出了一丝慌张,脚步声从身后来到了身前,埃拉斯谟闭了闭眼,抬起头来,在他看到那张在军帽阴影下的脸的同一时间,一个十分沉重的耳光把他的脸扇到了一边。

“……父亲。”

亚欧大陆的统领,拥有亚欧大陆最高军衔的奥马利克·波旁,垂眼看着他的小儿子,像在看一件物品,唯一多出来的一点情绪,是蔑视。他是用手背抽的埃拉斯谟,抽完甩了一下手臂,将袖扣抻到合适的位置,再收回来。

埃拉斯谟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脸颊很快肿了起来,他抬起头急于想和父亲说什么,但看到的只是军装袖口的一片流苏,他的视线连忙追过去,只看到父亲大步走向礼堂大门,逆光的背影冷漠至极。

父亲就这么走了,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给了他一个凶煞的耳光,他甚至辨别不出这其中是责备多还是厌恶多,或者只是一种义务一种高效的教育义务。

就像奥马利克高效的谈判、高效的统治和他带给世界的,那次最着名的高效的休战,那时候整个世界没有哪一处没有处在战争中,许多人认为世界会就此迎来末日,但奥马利克结束了战争,至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做了很多事,但没有哪一件看上去是导致世界休战的直接原因。

埃拉斯谟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他垂下头,甚至都感觉不到颓丧,只是一种熟悉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