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宫中有宝马十余匹,薛清芷虽不喜这些,但皇帝每每得了好马,依旧总是往她宫里送。

薛筠意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忽而愣住,她惊愕地发现,那马厩的栏杆旁,竟拴着个清瘦不堪的少年。

是邬琅。

第9章 第九章 脚凳

足有半臂粗的玄铁链牢牢圈锢着少年纤细脖颈,邬琅低垂着头,几乎是趴伏在地,以一种极度狼狈的姿势,费力地舔着面前马槽里的水。

那个名唤阿萧的面首就站在一旁,神色不耐地盯着他。

“动作麻利点,别想着偷懒磨蹭。这可是公主好心赏你的药,公主吩咐了,必须一滴一滴地全部舔干净,才能治好你嘴里的烫伤。你可别不知好歹,浪费了公主对你的心意!”

他手中拎着根皮色锃亮的马鞭,时不时便往邬琅身上落下去,少年单薄脊背猛地弓紧,那层几乎不能蔽体的纱衣很快就被抽得破烂,新伤覆过旧疤,渗出红艳艳的血来。

薛筠意眉心紧蹙,阿萧不过是薛清芷身边的面首而已,怎么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欺负邬琅?

还是说……是薛清芷纵着他如此的?

她沉下脸,指节轻叩扶手,墨楹会意地停下脚步,让轮椅稳稳停在马厩前的空地上。

薛筠意这时才看清,那马槽里装着的水,是兑了药的。

水面上浮着淡淡的褐色,苦涩的药味混着雨后的泥土气息,弥散在四周潮湿的空气中,味道十分难闻。

薛筠意羽睫颤了颤,几乎有些不忍心看了。

马槽里的水装得满满当当,便是牵一匹马儿来畅快痛饮,都未必能喝得下全部。

少年的头埋得极低,薛筠意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只能看见他口中那寸可怜的湿红一遍遍地卷起微弱的水花,雪色纱衣下的小腹微微鼓胀,瞧着难受极了。

薛筠意深吸一口气,冷声对阿萧道:“他好歹也是妹妹身边的人,与你是一样的身份。你怎可这般待他?”

“长公主误会了。是这贱奴昨日不小心烫伤了舌头,公主好心给他治伤,所以赏了他药呢。只是良药苦口,公主担心他不肯喝下,所以才命我在此看着他些。”阿萧收起马鞭,不紧不慢地朝薛筠意行了一礼。

听见薛筠意的声音,邬琅身子猛地僵了僵,想起自己眼下卑贱的模样,他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免得污了薛筠意的眼睛。

长公主怎么会来这儿……

昨日薛清芷一时兴起,拴着他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他本就只喝了一点清粥果腹,哪里还有力气支撑,他将手心掐得青紫,还是没能挨过去,连跪都跪不稳了,只能哑着声求饶。

薛清芷大发雷霆,怒斥他这副身子真是愈发不中用了,狠狠抽了他几巴掌,然后便将他赶去了马厩。

犯了错的奴隶,是没有资格睡在屋子里的。

偏偏天公不作美,半夜淅淅沥沥落了场雨,挟着夜里的冷风,一阵阵地扑在身上,冻得他直发抖。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阿萧阴阳怪气地在他耳边说,公主赏了药给他,还不快磕头谢恩。

薛清芷怎会好心给他治伤呢。只不过是变着法地作践羞辱他罢了。

邬琅对此早已麻木,只当没听见阿萧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垂着眉眼,沉默地俯下身去。

这副模样已经够下贱了。

若是只有阿萧和来往的宫婢太监们看着也就罢了,可、可长公主竟然来了这里……

邬琅双颊泛热,动作也随之迟缓下来。他不敢抬头,只能将指尖用力嵌进泥地里,抠出难堪的痕迹。

薛筠意琢磨着阿萧话里含糊的字眼,眉头皱得更深了。寻常烫伤,大多都在肌肤裸.露之处,好端端的,怎会伤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