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太还是不说话。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默默握着钓竿,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我。
于是我也闭嘴了。
沙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小学生靠近,与我一经对视便惨叫着跑开,嘴里还发出诸如“打小孩的妖怪又来了!”的怪声,这些我一个字也没听。
只是在沉寂的等待中,回想着黄泉的事。
明明已经成功离开了。可是脱离的前一瞬,有什么东西像压缩饼干一样挤进了脑子里。
我感到脑袋变成了一瓶过载的黄芥末酱,只消轻轻一挤,黄泉的景象便会在眼前铺开。
是十分令人惶恐的、从天上俯视的视角,居高临下,里·并盛的每一个角落都一览无余。
关于“门”的事。
关于“妖怪大会”的事。
还有神社本殿中发生的事。
望着黄澄澄的沙坑,我托着腮发起呆来。
恍惚间又看见了。
怀抱着“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成功闯过了十八道关卡,作为当之无愧的“胜者”进入殿中的那只亡灵。
…最先迈进来的不是脚,而是怯生生探着的脑袋。
等真正站到神明面前、到了不得不开口的那个瞬间,最想要的东西就会自动从脑子里蹦出来。
亡灵是如此坚信着。
忐忑的,激动的,怀揣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期待,慢慢走近了与神明交流的铜镜。
一步一步的,越来越不安。
如同煮沸的汤锅,冒出了无数想法。
给我一亿日元。
让我转生到哥布林环绕的异世界,成为有权有势的恶魔贵族。
让那个在学校作威作福的风纪委员长从此成为我的小弟。
让讨厌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每天在操场上互相用开水浇头。
然而,当那面镜子真正映照出自己的身影,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明明怀揣着巨大的、如野草般野蛮生长的野心,脱口而出的却是:
“让我回去。”
想到了因一时热血上头才收养的、投水自尽的姐姐的孩子。
在姐姐的葬礼上不哭不闹。继承了姐姐的古怪脾气,一点都不讨喜。接回家的第三天就后悔了,完全不知道如何相处。
小孩子不能随便拿便利店的便当应付吧。尝试自己做饭却做出了呕吐物一样的东西。小孩子自己点外卖吃了。可外卖也不健康吧?舅舅做出什么就乖乖吃掉!这么强硬地要求了,结果两个人一起被送进医院挂水。
嘲讽同学、又被同学反过来围着殴打;抱着姐姐生前送的钓竿不撒手,偏偏会在游泳课的时候忘情尖叫。明知他的阴影,想要安慰,却不小心使用了“假如姐姐还在,一定会怎样怎样”的糟糕句式。果不其然被刻毒的嘲讽了。说什么舅舅的角色只是半吊子,在那充什么爸爸妈妈啊?
骂得真难听。
…可确实是半吊子没错啦。
想要做一个负责的大人;但周末的时间也想去约会。
照顾小孩实在太辛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难看地坚持了下去。
经过了诸多努力,花费了漫长时间,终于等来了那孩子松口。答应了带他去钓鱼,想象着两人一起坐在真正的水边,吃依然难吃但不会把人送进医院的三明治。
这样一来,时间一长或许会有变化,或许能开启不一样的未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死掉了啊?在确定了行程、怀揣着喜悦与希望绕路去渔具店的清晨。
到底是要让那孩子怎么想啊?
拜托了,请让我回去。回到那孩子身边去。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