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何茂开口答,身后悠悠传来几个字:“何大人这是……?”

陆乘渊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今日换了身孔雀蓝织金锦袍,十足十京城纨绔的模样。

待走近了,他瞥了眼满廊的箱笼,将折扇往掌心一敲,“要把县衙搬来?”一语毕,转而在薛南星身侧低声问了句:“怎么不多睡会儿?”

声音仿若浸过水般温柔,薛南星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温柔是出自陆乘渊,而非“沈良”。可昨夜那香囊也好,那一拥也好,只要她还顶着个男子身份,这许多种种到底还是稀里糊涂。

夜静时分便罢了,这天一亮,反倒将她照醒了,照得无路可退、不知所措了。

何茂闻言却慌忙作揖:“是下官的不是,扰了张大人清梦。沈大人,这是宁川三年间的田税账册,另外还有盐税的,下官都整理好了。只是……”他朝陆乘渊房内觑一眼,迟疑着道:“这里毕竟是客栈,地方有限,便先搬了这些过来。”

调阅文书里分明只要查一年的账册,何茂却将三年的全搬了过来。这点小算盘另外二人心知肚明,无非是想着先将些没问题的账目一股脑堆过来。

此行毕竟不是真的要查验税赋,陆乘渊便也看破不说破,只轻笑了一声,“也是,既然要查便查个清楚明白。不过上吊也得喘口气,何大人,可赏脸一同吃个茶?”

只要不谈公务,吃茶自然好说。何茂大袖一挥,“来人,备茶点!”

***

晨雾未散,茶烟凝在雕窗格上。

薛南星自然明白陆乘渊的意图,何茂是此案的关键证人,昨日二人初到宁川也不宜多提张启山的事,眼下正好借机会再问问。

她拢着杏色广袖提壶斟茶,眼角余光掠过何茂圆似满月的面庞。这位宁川知县正捻着块芙蓉糕,糕屑簌簌落在青竹纹

衣襟上,倒是悠闲自得。

“何大人请用茶。”她将茶盏推过去,轻叹一声,“不瞒大人,昨夜辗转非为宿疾,只是恩师音容总在眼前。此番既至宁川,总该去坟前添一炷香。”

“那是自然。”何茂沉重地点了下头,将沾着糖霜的手指在袖口碾了碾,“张老大人葬在灵光寺后山,大人若是想去,下官这就差人去准备。”

“且慢,不急。”薛南星端起茶盏,垂眸啜了一口,“本官这几日腿脚不便,倒怕老师见了忧心。”一顿,又道:“只是恩师去得蹊跷,有些旧事还要劳烦何大人解惑,也好解了本官的心结。”

何茂坐直身子,“二位大人乃张大人高足,下官自当知无不言。”

学生关心老师的死因并无不妥,薛南星于是开门见山,“不知老师当年是因何去世的?”

何茂听了这话,喉结滚动两下,犹豫片晌才缓缓道:“下官记得,四年前,张府管家跌跌撞撞来报丧,说主君闭关著书时......”他咽了咽唾沫,“睡过去了。”

薛南星捏着茶盖的手一滞,“睡过去了?”

“嗐,就是...就是猝亡。”何茂一摆手。

薛南星诧然,“老师这般精通奇术,怎会走得如此突然?”

何茂长叹一声,接着道:“那日老管家来报时,下官还以为听岔了。房内门窗都从里头锁着,张大人在榻上躺得端正,若非皮肉俱腐……”他喉头哽了哽,“当真像...像睡熟了......”

薛南星即刻找到疑点所在,“既无外伤,可曾查验过毒物?”

何茂摇了摇头,“银针试了全身,半点青黑也无。尸体表面并未发现致命伤,甚至连外伤都没有,最后只得断定为操劳猝死。”

他摩挲着下巴,回忆道:“仵作说观尸斑虫卵,当是亡故八日。加之正值初夏,天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