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现场发现尸体附近有一些木签状的碳灰,据他推测是香签。高氏是在书斋正堂自缢焚尸,即便有碳化的香签,也应该是在神台上,并且落下后也不会呈如此完整的木签状。因而他推测,这几炷香当时就插在地上。
薛南星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书院里最多的就是书册和纸笔,只需以笔为柴,聚成一堆,铺一层干燥的宣纸,再点燃几炷香,插于其上。待香慢慢燃近,引燃宣纸,继而烧然毛笔、书桌,大火便能在人死后凭空燃起。
她沉吟道:“如此说来,那高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有意要烧了那间书斋。”
何茂点了点头,“可是那李申听了之后,却死活不肯接受,当即在衙门里就闹了起来,坚称他夫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口咬定是有人要害他。可当我们一问他怀疑谁,他又支支吾吾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后来呢?”二人再问。
何茂道:“后来嘛,李申受不了刺激就回了远州。这一晃眼,四年都过去了,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么样。不过张大人也已经不在了,他再怎么怨恨也无济于事了。”
这厢话音甫落,外间忽地传来几声清脆的叫唤,“远芳书斋雅集,以字易物,书多得多,都来瞧瞧嘞!”
“远芳书斋?”薛南星觉得耳熟,不由地伸手撩开车帘。
何茂似乎猜到二人会问什么,径自道:“这间远芳书斋是三年前开的,书斋先生也姓李。说是李申在远州的学生,为了承继师愿,来宁川开了这间书斋,取名‘远芳’,说的是为纪念‘远芳书院’。”
他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李申四年前回远州,这姓李的不过隔了一年就来了宁川,算上几个月路程,他能做李申多久的学生?无非是借着李申的名号,来招揽学生罢了。”
此刻,人语声渐杂,连带马车的行速也慢了下来。
薛南星看向车外,入目的便是“远芳书斋”的几个字,书斋看着不大,却透着一股文雅之气。门口摆着个字画摊,摊位上悬挂着“书院雅集以字易物”的横幅,吸引了不少身着学服的后生围观。有的后生在帮忙吆喝,有的则在摊位旁的小案上当场挥毫泼墨,题字作画。
薛南星定睛细看,只见字画摊后闪过一抹翠粉,似乎站着一名女子。
马车缓缓前行,窗外的字画摊如同一幅会移动的画,逐寸逐寸后移。直至末了,画里出现一位青衫男子,在一众白衫学子里尤为突兀。
只听得何茂又道:“喏,这位着青衫的就是远芳书斋的李先生,至于叫什么,下官倒是记不得了。”
薛南星定定地看着青衫男子,他垂着头负手而立,看不清长相。
她默了半晌,才缓缓放下车帘。
穿过状元街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几人相继下了马车。
醉逢楼位于一处桥畔,楼阁高大,气势恢宏。
“沈大人、张大人,这里就是咱们宁川最好的酒楼醉逢楼。”何茂一脸热情,引着二人往楼里走去。
二人看了一眼醉逢楼的招牌,正要抬脚进门,门里忽然退出来两人。
那两人一老一小,皆是蓬头垢面,衣裤褴褛。老的咧嘴憨笑,小的亦是模仿着大人的模样,一边冲门内点头哈腰,一边不住口地念叨着:“大老爷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大老爷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快走吧,走吧。”门内走出一人,看打扮应该是掌柜,冲那两人挥挥手。
那两人抱着几个白面馒头,一边大口啃嚼,一边憨笑着跑开了。
掌柜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老的疯了,小的也疯了,真是命苦啊!”正要回身进门,转眼瞧见何茂,蓦地一惊,连忙躬身行礼,“何、何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