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穆的声音低沉而飘渺,像才从那场劫难里回过魂般。

他低垂的头颅抬起,隔着锦带,仿佛在“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不,”他说道,唇角的笑意并未平缓,反而有加深之势,“没有。”

庆幸、万幸没有。

这么多年,那日目睹雷击消失、少女跟同消失的一幕,始终像一把重锤般,从四面八方地砸打在他身上。

这把比饥饿凶戾千百倍的重锤,他在锤下毫无反抗之力,也生不出反抗的决心。

终于血肉模糊,活成了人皮鬼。

他活该,他有罪。

他是不祥的。

明穆从那天起正式承认,他是不祥。

他害死了一位心如灿金的少女,害死了一位纯粹精诚的仙人。

他用一辈子赎罪,他献祭自己的所有。

再续前缘

少女近在咫尺的暖香袭来,男人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掌,揿住锦带,摁住锦带所掩的那双红眸。

“她消失后,我再不用眼……”

男人低哑的声音从椅中传来。

沈盈息自觉这故事已结束,起了身:“又瞎啦?您这双眼的命运可够坎坷的。哦故事应该结束了吧,我要去找纪大夫了。”

明穆伸出的苍白手掌滞在半空。

顿了顿,他哑声笑了:“好,去罢。”

沈盈息望着面容端丰的男人,那张颜色较深的薄唇还挽着笑意。

淡淡的、温和的笑。

好像能包容一切的笑容。

“穆叔,我觉得”沈盈息推开椅子起身。

他做出耐心倾听之状。

少女真诚的声音随之入耳:“您这一刻不放的笑,实在假惺惺的。”

“是么?”明穆颔首,唇边的笑弧却没放松:“不笑,我总疑心会吓着你。”

这话倒叫她疑心起来,甚而觉得离奇而笑出声:“那您可小瞧人了。”

说罢,她走出门,临走前拍了下明穆的肩膀:“明天还来听你讲故事。”

少女跨出门槛,脚步声渐渐远去。

椅中的男人微微侧首,脸颊稍倾向被少女触过的肩膀,缚带下的双眸阖起,深而缓地呼吸了下。

她总是不会被吓着的。

当初他丑恶成那般,她也只是好奇地摸着他的伤疤,问他什么感受。

连那道雷电劈下之前,她都毫无惧色,甚而垂眸,对他轻轻笑着。

他见证过她的无惧。

他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见证过。

……

沈盈息好几日不曾见过铁匠了。

他的铁铺和木屋居然都没有人。

她的探幽活动少了这点偶遇的快乐,再探索郊林时不由更专注起来,所以很快把一小片林子都探完了。

自此探幽活动告个完毕。

窝在藤椅里看纪大夫侍弄药田,有时候也看阿仓舞剑,看得兴起,她也会接过剑舞弄一番。

剑走游龙,气势惊鸿。

她一剑舞毕,阿仓和纪大夫眼里的惊艳尚未褪去。

少女舞剑之时,当如世上仙。

令人目眩神迷而心生臣服之意。

沈盈息把剑丢给阿仓,阿仓握着刚被少女握过的剑柄,脸颊微红。

她转过身,高束起的马尾垂至身前,被少女随意撩至脑后,一举一动都还带着舞剑后的潇洒凌厉。

沈盈息接过纪和致倒好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之际,从打开的窗棂后对上明穆的面庞。

他眼前绑着缚带,她转了转头,却发现他脸庞所对的方向正是她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