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只被她拿着,塞进他紧闭的牙关里。

明穆是不懂自尊的人,在行宫这种地方,他活着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期许了。

当这个少女将馒头塞进他唇中,他那饥饿到近乎咆哮的挛缩胃袋驱使他下意识启唇咀嚼她的赠予。

软绵面食一经入口,立刻被他味感贫瘠的舌齿品出无限的甘甜。

与此同时,一股热辣而刺目的感觉从心底里冲了出来。

颠倒而异常的情绪反刍似的涌进脑海心间,冲涌得他莫名眼眶酸涩面目僵冷,只一张嘴还在生理驱能下咀嚼着。

咀嚼着,咀嚼着……无知的兽一样地咀嚼着……

少女一开始笑着看向他,但渐渐神情迟疑起来,她终于道:“你、你哭什么?”

少年吃着馒头,泪珠不断从那双赤眸里滚出,大颗大颗的,倒是晶莹剔透的泪水,沾在银色的浓睫上,像一层霜叠着一帘透色珍珠。

真正的珠泪盈睫。

他一张脸本来就白得吓人,哭起来时眼尾的红从薄薄的白皮下透出来,沁着血一样,脸上其余地方却还保持着僵死的白腻。

不大的一张脸,五官凌厉得像工笔雕琢的画,调和的色彩却浓艳而怪异。

他吃完了一只馒头,还没说话。

少女的问久未得不到回答,却很是耐心地等待着。

少年却忽地抬头看向她,从她眉眼行间看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无所谓。

“仙人”

他久未与人对话,一出声嗓音喑哑而干涩,难听到他自己都羞愧。

他立刻恨起自己的嗓子来,再次陷入那种冲得他眼眶酸痛的羞耻辛辣感里。

“仙人?”她这样喜欢笑,总是不知为何地就微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柔和如云,带着种俯瞰一切的空灵。

少女弯眸,望着他道:“我不是仙人。”

她顿了顿,问道:“我应当会在你们这儿停留一段时日,你叫什么,我们总该认识下。”

“我……”他用与她轻灵美好的嗓音格格不入的嘶哑声音道,他几近自弃般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叫明穆。”

“明穆?”她很惊奇,“你也姓明?”

明乃皇姓,少女转而想到什么,笑道:“原来话本里说的是真的,便是权贵豪奢,最爱做藏腌捻臜之事。”

她对一个皇子如何沦落到吃个馒头都大哭的遭遇,并不表现出多大的同情。

这叫他多少松了口气。

他不愿她同情他。

但他也说不出自己哭,不完全是那馒头的缘故。

“我还没学会卜筮术,所以看不透你日后会如何,”她提起那一袋食物,送到他腿便,而后带着十足的纯然道:“不过就是看透了,其实也没意思。”

她并起剑指,空中一挥,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

那断裂的秋千竟无风自动,并在迅速间恢复了完整。

木板与握绳上久经风吹雨蚀的青苔污迹也尽脱落,清洁如新。

她走到秋千旁,坐下,向后轻轻一踢,那秋千便继续吱呀吱呀地悠动起来。

他的目光不由跟着秋千,随着她在空中上下翩飞的水蓝色裙角。

“嗯?”她注意到他追随的目光,揿住秋千,抬起眼看来,“你也来坐吧。”

闻言,少年的脸立刻涨红了。

他呜呜吱吱地摆手,一伸手却见自己探出短囧衣袖的嶙峋腕骨,更是窘愧而自惭形秽。

她对他很疑惑,“又怎么了么?”

少女的疑惑声里并无责备,但他偏生比被受了苛责还难受。

狠狠眨了眨眼,明穆指指手中握得有些变形的馒头,含混地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