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棵巨大的树更是不知何时死的,留下的两具树尸伫立多年不倒,摸起来比石头还硬。
就算是被看做鬼怪,但他毕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感到孤独、觉出寂寞。
两棵树尸聊做陪伴的同时,也能充作他自娱的工具。
一块破门板两条麻绳,绕树一圈,结成了一顶秋千。
这顶并不结实的秋千在他的死寂童年里,充当着唯一的、活泼跃动的色彩。
但他很多年不玩秋千了。
他每日出门前虽会下意识瞥去一眼,但确确实实不曾坐上去过了。
那顶秋千应该……
“啊呀!”
一声惊呼。
红眸少年甚至来不及多想,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门。
木门在他身后不住发出磕哒磕哒的碰响,像是对他粗暴动作的抗议。
但少年显然已顾不得这许多,他冲到秋千面前。
冲到面前人却滞住了,临时刹住脚表情空白。
他看着从秋千上摔下来的少女,伸着手却不敢扶,迈开脚又不敢靠近。
他像是一只受了惊的蛾子般,在原地扑棱着细瘦的手脚,拍打着自己的身子。
手足无措,乃至有种滑稽的可怜。
少女揉着腰后,抬起头看着这少年,吃痛中但还是咧唇一笑:“你干什么呢?”
看见她的笑,明穆陡然又被吓了一跳般,猛地跳开了一大步。
脸色生生白了三分,一双惊慌而逃避的红眸乱颤着,血红的瞳珠因惊颤而浮出浅浅的流光。
看着几近像要往下淌血泪,鬼魅一般的怪怖。
少女似乎被他这副模样镇住,揉腰的动作一顿,眼波流转间有几分疑虑。
明穆胡乱颤眸间瞥见她眼中的虑色,眼神霎时定住。
却不是平静,而更像被魇住,被自己噩梦一样的瞳色给魇死了。
“……”
少女只好扯了扯半路断开的秋千绳,好在还算牢固,扯着绳子把自己拉了起来。
少年见她站起,慌乱地低眉,欲盖弥彰地掩住了眸珠。
此时,少女大抵明白眼前少年是在惧什么了。
她拍了拍衣裳上粘的泥草,脸上扯开一抹笑:“不用挡,其实很漂亮的。”
少年身子很明显震动了下,不算宽阔的双肩更抖得可怜。
但他还忍着,浑身绷紧了颤着。
像一个被浇了滚水的哑巴。
少女笑声里透进了一分惊奇,为他的慌张:“你怕什么呢?”
“我只是夸夸你”她上前一步。
少年立刻弹开,避开她的靠近,攥着双手憋气,仿佛她身上的香气会蛰人。
少女无奈,止住脚步看着眼前少年。
他穿着一身不符合身材的粗布衣裳,这身不合体的衣服便如此拘谨而窘迫地,囚服一般拘束着他瘦高的身体。
少年的手腕脚腕冻在外面。
腕子上嶙峋的骨头挤凸着薄薄的皮肉,连皮带骨,从里至外似乎都泛着青紫色。
他太瘦了,瘦得双腮凹陷,颧骨突出,连带一张本来很漂亮的皮相也不再动人。
他整个人似一只被吸了骨髓的精怪。
青白的脸,瘦削的身,一体的薄皮锐骨,骨头像能扎破那层皮流出肉来,瘆人得很。
“你……”望着很是凄窘的少年,少女犹疑地启唇:“你要吃点东西吗?”
吃点东西。
这几个词像四把重锤一样击中少年。
他立刻感到肚子在鸣叫中痉挛,灌饱了冷水的胃袋像一只死而复生的饿鬼,咆哮而扭曲地吼叫着他的狂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