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江让猛然认识到了一件一直以来被他忽视了的事情。
那就是,这座城市从未真切的接纳过他。
他所得到的一切好意、一切尊重、一切便利,都源自于段家、段文哲的权势。
江让无法抑制地浑身?打着哆嗦,他试图咬紧牙关,止住口腔中的颤意,却只是徒劳。
在阴暗与嘲冷齐齐袭来的一瞬间,少年想到了很?多。
譬如刚来京市的窘迫、路人莫名投来的鄙夷、房东大叔的白眼、工地上那些欺压哥哥的人.......
原来,恶意从未离他远去。
它们像是一堆厚厚的泥泞,若是有权势的日光照耀,它们便乖顺地化作干土,任人踩踏。
若是无权无势的人不当心踩了上去,便只能深陷其中,任由侮辱。
他是成绩好,是能得到老师的喜爱,但那又怎么样?
段文哲一走?,他便又恢复了原型,成了最初的那个毫无立足之余的穷孩子,谁都能来踩他一脚。
江让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段文哲和向天?明不一样,向天?明不懂他、欺辱他、逼迫他,他利用起来得心应手,毫不手软。
可段文哲不是。
段文哲待他温柔、耐心、彬彬有礼,他理解他的理想,不求回报地帮助他、支持他,甚至连表白都是如温水般的柔软......
江让死死低着头?,心中隐约生出一股悔意。
实在不能怪他这样想,人在极端环境之下,是很?容易对自己曾做过的决定产生悔意的。
少年试图努力按耐着,手筋都止不住地抽搐,却依旧忍不住去想。
如果当时他自私一点,答应了段文哲,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少年红着眼睛想着,攥着手机的手骨都泛着层死白的灰。
“嗡嗡嗡”
有电话?打进来了。
江让几?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他抹了抹颊边的汗水,抖着手去看手机上的来电。
蓝色的屏幕上显出两?个跃动的方?格字。
哥哥。
心口一松,失望如潮水一般涌来,少年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江争的那一瞬间,他是失落的。
红色的接听按钮被按响,江让半垂着头?,好一会儿没吭声。
“让宝?怎么没回我?消息?今天?天?冷,衣服穿好没有?中午吃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顺从,一如从前十几?年间的每一天?,江让却并不感动,反倒只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闷燥。
“让宝?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话?筒中轻轻传来,江让近乎能想象得到哥哥的表情。
少年勉强打起精神,嗓音有些发干道:“哥,我?没事,就是今天?课比较多,我?先不跟你聊了.......”
“让宝,先别挂”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喘息,像是在小步地奔跑,背景的声音中车辆嘀嘀声十分刺耳。
好一会儿,江争才勉强止住气息,他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温驯到近乎柔软道:“让宝,你下楼,来门口...哥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还有新买的衣服和这个月的生活费。”
江让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愧疚、近乎压抑的愧疚。
这愧疚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具体代表了什么。
它们排山倒海般地扑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塌了才好。
少年愣愣地看着桌面上碎了一个角的玻璃镜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眸、苍白的脸颊、沉郁的气息,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