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一块倒吊在半空的巴西?黄水晶, 晶莹、剔透,静静散着霾一般的光线。

光线之下是一条铺着杏白花边的长桌, 长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甜点、菜品,细密金边花纹的盘子、润白的高脚杯以及系着猩红蝴蝶结的高脚烛......以及一位穿着藏蓝针织线衣、耳畔坠着蓝宝石耳链的典雅男人?。

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男人?静静朝他看了过来。

此?时的纪明玉完全被那?片暖光包裹,他的相貌无疑是极美,每一处的皮肤都无比细腻, 极有弧光,如同西?方文艺复习时期流浪画家笔下所作的、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圣母。

可他又不?完全是圣洁的,或许是?*? 因为身后那?大片并未遮蔽的落地窗。

落地窗外是深蓝到污浊的黑夜。

极端的对比映衬之下, 江让喉头微动?, 莫名觉得男人?像是从那?潭污水中?挣扎爬出的怪物。

他也确实是怪物。

江让这样想着,慢步走近男人?,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冷淡与疏远, 越是靠近纪明玉、越是靠近那?张完美的面皮,他心底却?越是忍不?住那?隐约的嘲意。

谁会想到呢?这位被华京众人?奉为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世家的公子,不?仅骨子是个便宜货色,甚至连那?张为人?津津乐道的美丽面颊都是一刀刀缝补出来的。

时间太过久远,江让已经完全无法记起?纪明玉最初那?张普通到没什么特色的脸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

青年这样想着,慢慢抬眸看向?男人?。

他的表情十分冷淡,白皙的指节微微曲起?,按了按额角,平声道:“纪明玉,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纪明玉的情绪并不?如手机中?的那?般隐隐崩溃,又或许他只是在努力压抑。

男人?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蓝色的眸中?带着宁静的温和,并不?虚假、没有任何的伪装,像是他与江让同居几年时间里的每一天。

他的嗓音有些轻,带着几分勉力的调侃。

“急什么,今天特意点了你爱吃的,这家厨师的手艺你一直都很喜欢,不?尝尝吗?”

可以看得出来,男人?很清楚青年如今对他不?正常的疏远,他很想与江让修复关系,哪怕只是如大学时期的炮.友关系也好?。

起?码,那?时候的他,能够被青年看做是一条船上的卑鄙同伙。

江让没说话,甚至没有落座。

那?双如亘古黑夜的黑眸是如此?的沉静,它静静注视着脸色越来越僵硬的男人?,即便是温馨的暖光都无法驱散他的潮冷。

窗外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了。

雨水们被冷风卷起?,斜扑在透明的玻璃上,随后顺着细密的痕迹慢慢下滑。

而屋内的青年慢慢抬起?一张腻白与暖红交错的面颊,漂亮的唇弯有些细微的干裂,他十分冷静的启唇,轻声道:“纪明玉,或者,我应该叫你郑洺?”

被深埋在坟地内的名字被人?提及的一瞬间,男人?整个人?如同触电了一般地轻颤了起?来。

纪明玉忽地生出一种画皮鬼被扒掉美丽外皮、露出森森枯骨的惊惧感?。

他控制不?住地垂下那?张美丽的、全然是刀疤的脸庞,蓝色的眼球不?停地乱转,后背的冷汗与内心尖锐的嘶吼令他脸色煞白,甚至控制不?住地生理性干呕了一下。

他不?住的想,压抑的想、恐惧的想,江让怎么会知道呢?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残忍地剜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冷风与潮水如利剑一般,扑朔着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