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若的身影微微一僵。

谢望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并不妥当，于是及时停了下来，再次沉默。

宿若没有办法跟谢望解释什么重生，什么上辈子以及现在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小明所说的一切。

所以直到这一刻，宿若才发现，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他的一切。

他永远都是孤单一人的。

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在去见谢望之前，宿若确实把一切都想得很好，觉得谢望一定会无条件帮助他，无条件相信他，而有了谢望，宿若的复仇之路就多了一个人帮忙。

事实上，谢望确实会无条件帮宿若，无条件相信宿若。

可偏偏，宿若没有办法对谢望开口说。

复杂的事情太多了，宿若看着谢望，看着阳光落在谢望的身上，竟感觉心底有一丝的渴望和平静。这个从小到大就沉默寡言的少年，也终于长大了。

宿若知道自己和谢望之间，隔了一道很宽的河，再也跨不过去了。

他既没有办法把事情说清楚，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紧要关头把谢望牵扯进来。

宿若知道自己能活，死不了，可谢望不一样。

谢望没有小明，谢望也没有上辈子，所以谢望是会死的。

被逐出长安以后，谢望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亲人，宿若不希望谢望再像他一样，说不准谢望落在岑子衿手上，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能比宿若还惨。

所以……

“……殿下？”谢望看着宿若，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宿若回过神来。

他却轻轻一笑，对谢望道：“我听说，梅清扬要送你去建州修筑堤坝，等你离开了长安，去了建州，就好好修堤坝，试一试能不能将功抵过，就算做不了官，以后大概也不用再回到幽州去修长城了，当个平民，娶妻生子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谢望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问：“那殿下呢？”

宿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谢望就道：“如今天下已经易主，殿下还留在长安，是有什么打算？如果打算留下和岑子衿抗衡，那我也不走。如果殿下……没有想要和岑子衿抗衡的打算，那我斗胆问一句，殿下愿不愿意跟我走。”

“……”

宿若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怔住了。

他的心微微一颤。

谢望放下了手里的刀和木头，伸出手来，哪怕红着耳朵，也用力握住了宿若的手，“我给不了殿下富贵，但可以带殿下从此隐居，逍遥江湖。我能耕种，能修房子，能照顾殿下，我能带殿下到一个岑子衿找不到的地方，过山林生活，只要殿下愿意……”

宿若的手指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谢望突然就没有说话了。

安静了很久，宿若慢慢地把手从谢望的手心里抽了回来。

宿若的桃花眼眼尾有些泛红，但还是笑了一下，对谢望道：“我很娇贵，过不了苦日子。”

沉默了一瞬，谢望道：“那我去升官发财。”

宿若好不容易把眼泪忍回去，这一刻，视线又模糊了。

他在想，明明曾经身边就有真心人，为什么偏偏错信了负心人。

就算宿若对谢望没有其他意思，谢望在这一刻说的一切，都是宿若求之不得的平静日子，可宿若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那些生活，在梦里想一想就够了。

他属于刀山火海，血腥纷争。

院子里寂静了许久，阳光从夏日的叶隙间落了下来，宿若轻轻撑着下颔，看着谢望，叫了他一声：“小工匠。”

谢望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