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扬知道自己有多无能。

他甚至不能在心爱的人流着眼泪、满眼写着想要回家的时候，带宿若回家。

因为梅清扬比宿若还清楚，仇恨如不消除，这辈子不会安生，何况在那个时候，其实占据宿若心头更多的，已经不是仇恨了，而是爱。

宿若是为爱去长安的。

为了他爱的闽川。

和他爱的人。

梅清扬后来回到闽川以后，都想清楚了。

可他更恨自己的无力了。

梅清扬在闽川等着，他也不知道宿若这辈子还会不会回闽川，如果会回来，那他会把闽川还给宿若，如果宿若这辈子都不回来了，那梅清扬就守在闽川，守着他们曾经的家，一直到老、到死。

反正他也就只能做这些事情了。

梅清扬想，他除了等待，一直的、无尽的等待，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能给宿若提供任何帮助，还必须接受宿若说不喜欢他、让他忘了宿若的这些事情。

梅清扬除了每天夜里坐在矮丘上，望着长安的方向，就只能在这间小木屋里，日日夜夜地、等一个不归人。

他的爱可能给宿若带来牵绊，让宿若没有办法往前走。

如果是这样的话，梅清扬就只好收回他的爱，默默地藏在心口。

何况，梅清扬也不知道，宿若是否真的不会再离开了。

下次再离开，是否又是因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梅清扬也不知道。

他确实后悔。

后悔救了宿若，后悔让宿若爱上他，如果没有他，宿若也许不会受这么多折磨，宿若会成长为一个狠心的、拥有无上权利的人，宿若实现他的目的和计划，都会顺利得多。

梅清扬从没后悔爱上宿若。

他只是后悔，让宿若爱上了他。

看宿若那样难过流眼泪的样子，大概也是误会了。

可梅清扬……也没有解释。

他不想再让宿若爱他了。

梅清扬觉得，宿若确实该回到长安去。

岑子衿疯了傻了，宿若就该当那个皇帝了，这是宿若一直想要的事情，他想要拿回他的天下，想要得到的一切，都近在眼前。

因为宿若爱他，所以宿若回来了，心甘情愿留在闽川，留在梅清扬身边，哪儿都不去。

但梅清扬想看见宿若有更大的天地。

宿若会是一个明君。

梅清扬也不是不愿意跟宿若一起去长安。

只是他知道，自己就算去了长安，也会是宿若的拖累。

因为宿若爱他，就必然会有人拿梅清扬做文章，就像是之前用蒙族来威胁闽川一样，下一次，宿若不知又会为了什么样的事情，牺牲自己。

梅清扬希望宿若变成一个无情无爱的人，成为那无情的帝王家。

至于他自己……

就留在闽川，继续等下去吧。

等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等一场曾经在这边发生过的幻境美梦，等到他满头白发的时候，想起来还能再笑一笑。

望着在睡梦中流泪不止的宿若，梅清扬慢慢地低下头来。

他的唇触碰到宿若的眼睛，将那咸辛酸涩的泪都吻了去，吻到自己也是满唇的咸辛酸涩。

梅清扬轻轻梳着宿若的长发。

他说：“你心中该有爱，但不该给我一个人，而应该给天下苍生。”

卑微的尽头，不是求，而是退让。

梅清扬趁着宿若沉睡，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在宿若耳边道：“我也很爱你，若若，我比世上任何人都爱你。”

宿若在睡梦中听不见，却还是流下了眼泪来，泪水顺着眼尾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