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问:“大喜之日,殿下为何流泪?”

宿若依然没有回答。

他想哭又想笑,和个疯子一样,但最后又将这一切的情绪全都掩盖了下去,只是动了动唇角,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轻,轻得风一吹就散了:“你为什么要来长安?”

寂静了一瞬。

那人回答道:“我来长安,找我的妻。”

宿若低下头来。

眼泪落进茶杯中,与温热的茶水混合在一起。

过了很久很久,宿若才道:“你回去吧,他不会再回去,也不会跟你走的。”

那人道:“可是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回来,那我便等,等一日、等一年、等十年、等一辈子、等到死,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宿若低着头。

他的视线是模糊的,模糊的视线里映着自己大红的喜服,全都是模糊的。

宿若没有说话,又听见那人道:“殿下穿红色,很好看。”微微一顿,“希望我的妻,有朝一日也能穿红色的喜服,跟我办一场成亲礼。”

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来,将喜服的袖口都洇湿了。

长久的寂静后,宿若道:“你回家吧。”微微一顿,他极力将眼泪忍回去,“长安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已经好不容易脱离长安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那人说:“我没有家。”

顿了顿,又道:“我的妻在哪里,我的家便在何处。”

宿若道:“可他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妻了。”

那人终于也不说话了。

宿若垂着眼,轻轻捏着自己喜服的袖口,指尖都是湿的。半晌,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梅清扬。”

宿若的眼睫颤着,声音本该也带着哽咽,却被他努力忍着,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他说:“忘了我吧。”

不等梅清扬说话,宿若又道:“我没有办法做你的妻,我负了你,往后我也还是会这样,所以……你忘了我吧。”

宿若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答。

他抬起眼来,望着梅清扬。

那张陌生的面孔,应该是戴了类似人皮面具一样的东西,但面具下的那双眼,永远是宿若所熟悉的那双眼。

最初认识的时候,有些邪气、冰凉,后来,那双眼里盛满了心疼,再后来,那双眼里便都是温柔和淡淡的笑意。

但宿若没有见过那双眼睛里出现过此时此刻这般的情绪。

那是什么情绪,宿若也说不清楚。

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了。

梅清扬看着宿若,问道:“你要我忘了你,我如何忘?”

宿若的声音很轻,“忘了一个人还不容易吗?你就当做,我从未……”

“从未爱过我,”梅清扬替宿若将话说完,“是吗?”

宿若的唇动了动。

梅清扬道:“不可能。”

他看着宿若的眼睛,里面的冰凉与平静越来越重,越来越明显,“殿下之前说过,听见殿下说不喜欢奴才,比杀了奴才还难受,所以奴才不会这样想,哪怕殿下真的不喜欢奴才了,奴才也会自欺欺人下去,除非奴才死了。”

“奴才进入朝堂这些年来,旁人都说奴才是恶鬼。”梅清扬对宿若道,“如今奴才还是这个恶鬼,所以奴才会纠缠殿下一辈子。”

宿若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泪掉下来,“别留在长安,回闽川去,算我求你,长安不安全。”微微一顿,“何况,如果你离开了闽川,很快便会有人发现闽川无主,闽川会被灭的……”

“求奴才?”梅清扬淡淡问,“殿下如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