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扬已经一个人在仇恨里生活了太久太久了。

宿若感觉梅清扬在摩挲他脖颈上的伤疤。

这道伤口，其实……当时用匕首抹过去的时候，是有点疼。

但也只是有点疼而已。

很快宿若就没有知觉了。

宿若并不觉得那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在他看来，那是他的一次新生，谁都给不了的新生，也是他这一场赌局的真正开始。

宿若不怕疼，也不怕死，怕的是……

他还没想完，就感觉有一颗泪落在他的脸上。

宿若的心尖颤了颤。

那颗泪落在宿若的脸庞上以后，就轻轻地滑落了下去，无声无息的。

和那天宿若自刎后落在他脸上的泪一模一样。

宿若本来已经很坚强了。

他已经好好在安慰梅清扬，也在安慰自己，没什么的。

可如今这颗泪落下去，宿若觉得那紧紧包裹着他心脏的外壳，只一瞬就碎裂开来。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擦去梅清扬眼尾的湿润。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宿若知道他最怕什么。

就怕看见重要的人，心上的人这副模样。

梅清扬抬手握住了宿若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侧，过了很久，他才道：“奴才十四岁失去双亲家人，比殿下还小上三岁，十五岁回到长安，十六岁入宫，到如今，已经整整八年了。”

宿若怔怔的。

梅清扬道：“八年里，奴才大概有七年时间，都在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但殿下也知道，一朝得势，鸡犬升天，奴才抓住了一个机会，就站在了如今的位置上。奴才确实比殿下更懂这个道理，奴才也曾被人踩在脚下，也曾险些丢了命，所以奴才知道殿下有多痛。”

宿若的眼眶红了。

原来那天在大殿上，梅清扬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一定在宿若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想到这里，宿若就更想哭了。

他想，现在的自己有梅清扬来感同身受，有梅清扬来心疼，那曾经的梅清扬呢，又有谁来心疼他，谁来替他感同身受？

“这条路很难走，”梅清扬闭了闭眼，“奴才不想殿下走奴才走过的路。”

宿若撑起身子，凑过去，搂住了梅清扬的脖颈，贴在他耳边道：“我知道。”顿了顿，眼泪无声滑落下来，“但是……不会的。”

梅清扬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顿。

他大概不清楚宿若说的什么不会的。

安静了很久，宿若道：“我不会更痛了。”

他侧过头来，唇几乎贴着梅清扬的耳朵，声音很轻，“因为我知道，我有我的菩萨，我的菩萨会救我，所以我不会有多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屋中漆黑一片，宿若的视线还很模糊，只有用尽全力凝起神来，才能看清梅清扬的侧脸。

他抓起梅清扬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听，它跳得那么快，它也喜欢你。”

梅清扬的眼阖上很久。

他的另一只手用力搂住了宿若的腰，仿佛要将宿若整个人揉进他的骨子里一般。

宿若还那样瘦。

梅清扬都还来不及把宿若养得好一些，让宿若多睡几天好觉，来不及再多抱一抱宿若，再多感受一下他的体温。

宿若就要离他而去了。

往后在宫里，只怕远远望上一眼，都很难了。

第五十三章 臣梅清扬，问殿下安

入冬前，下了最后一场秋雨。

雨下得很大，恰好是宿若要进宫的那一天。

关于进宫，宿若直接给岑子衿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