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她,听到她带着哭腔的问话,心里的疼痛此时已超过了每日身体上的病痛。他的身子有些不稳,小沙弥伸手搀了一把。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小沙弥不大放心地看看他,又带着歉意看看站在白梅树下的麓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心,解完这支签我就走。”显然,麓鸣儿说的这句话也没能让小沙弥安心,他站在明空的面前,低低着头,并不离去。
“你去吧。”明空终于接过小沙弥手里的签,默许他带来的那位外客可以留下。
小沙弥点点头,扶他坐到近前的石凳上,而后才行了佛礼离开。
不大的小院,只留他们两人。
兄妹两人。
此时的世界,静得能听到一瓣白梅落下的声音,他用自己带着疤痕的手,摩挲着那支从观音殿中求来的签,原本一颗已是空空如也的心,莫名地钻进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这签……”他并不想解这签。
麓鸣儿却笑着说道:“下下签,我知道。”
她取下那片落在她头发的花瓣,毫无留恋地丢到了地上,“我并不想知道这签文上预示着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还活着,当初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手,压低了一些竹笠的帽檐。
麓鸣儿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他的身后,“在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候,你来认我,又在我抛下一切的时候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恨岑家,可我也恨你。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自己的目的,都说是为我好,可你们没有谁能真正地替我想过……”
“你看,你到现在都还在躲着我……”麓鸣儿擦了擦眼泪,继而自嘲地笑道:“算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亲人、爱人,我都不配有。那支下下签说的没错,我不该再对往后的日子报什么期望的,反正一切都只能是白费努力……”
“丫头……”如今已是明空的傅砚之终于开口唤了她一声,可是他却依旧无从解释她想知道的问题。
是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怕自己拖累她,还是根本就是害怕连他自己都瞧不起的鬼样子会令她恐惧?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放下这些事,在吴齐生患病弥留之际才真真正正地让他看透了所有的事情。
执念。他的执念太深了,才会一手酿成从前那些太过悲痛的惨剧。而如今,这样的执念,却在她的身上一样重现,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担心。
他把那支签放到面前的石桌上,与她说道:“一切都是无谓的,只要你懂得放下,好与坏都不能预示着什么。可是放下,不意味着失去信心。丫头,你不该这样……”
“我不该这样?”麓鸣儿无助地笑了笑,“我不该这样,还当如何呢?我原本该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有丈夫,有孩子,还有一个哥哥……可我偏偏什么都没有……”
傅砚之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因他从前的仇恨和执念,才会令她陷入现在的境地。真想再看到她眉眼弯弯如月的样子啊,即便不是在他身边。
“他待你,可还如从前一样好?”傅砚之知道,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她才能无忧无虑地微笑。
麓鸣儿微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想过他会这样问,而自己,好像也是第一次在想这个问题。他待自己,比这世上所有的人待她都要好,她可以在他面前任性,无理取闹,他从来都是一一包容……可只要一回想起昨夜,她的心就不得不痛。
“他对我的好,我下辈子都还不清,这是我欠他的……”
“也是我欠你的……”傅砚之用手撑着石桌,缓缓地起身,与她面对面地站着,“随心去过吧,从前的事,不该由你们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