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下百般纠葛,奉星如剖析自己,他或许是投降了。要完全将丈夫从心上剔除,如此果决而冷酷,他做不到。

柏家的屏障是遮挡季风的山脉――弱化了风的威力,吹到奉星如头上仅仅刮起琐碎雨滴,可对柏家人来说,那威力就不止摧枯拉朽。

那晚,晚饭之后很久都没有柏家人的动静。他叠了报纸准备睡觉时,半掩的门缝透来砰砰拍案的暴响。他蹑手蹑脚探出来,挨近楼梯门廊,往下一觑,柏闲璋、柏淑美、柏千乐都在――他们围着花台,巴掌大的空间,对峙出尖锐的紧肃。

而柏闲璋公然发怒:“他妈的,双规,还不是双规!?电话不通,探视不得,毫无缘由扣人不放,一声招呼不打就把老二规起来――谁允许他们这么办事的?!”

“纪委,监委,还是军委下的指令?!谁批准的,谁执行的,有什么权力把堂堂一个团级干部规起来!!”

“军地联合调查,军部发话了吗?没发话,地方有什么权力处置部队干部?!”

柏闲璋的气势太雄壮,震得楼板都跟着细微颤抖,奉星如别开脸,男人的愤懑重重落地,没人敢承接他的责问,激起尘埃,又落定。

岑寂好一时,才听得另一把声音――带着劝解的意味,质地更冷清。是柏淑美:“地方的确越权――你这些话可以原封不动搬给军部,责令他们必须给出答复,叫地方放人。就算要规,也是我们自己审查,轮得到地方指手画脚?老二在他们手里,还不知道受多少磋磨。整人的法子有的是,我担心夜长梦多。”

“五爷说得对,大伯,明天我去一趟地方看看?能看到二伯最好,看不到,我也露个脸,也是一个意思。他们识相的话,多少该收敛。”

“可以。”柏闲璋不作犹豫,立刻答允,“明天我找军部,你拿到文书,马上就去。”

听大约描出轮廓――奉星如猜测,柏兰冈陡然遭到双规――他心里的反感不比柏闲璋少,第一个升起的、强烈的怀疑便是:不论地方或者军方,他们凭什么越过调查取证的诸多流程,双规一个高级别干部?!

恰好此时,楼下猛然一道振声逼问:“星如,你有什么想法?”

奉星如不经意被点了大名,危机从脚底迅速攀爬上头,他悚然下眺,正正撞上柏闲璋冒着尾焰的怒视,他定了定神,喊了声大少爷。

“没睡,那就下来。鬼鬼祟祟的,在自家里做什么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