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岩上的壁画颜料,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里块块剥落。
“队长,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感觉,我们才是‘自己人’。不是说我对我现在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同事们很好,公司也大方,但我每飞完一个任务要降落时,会有一点遗憾。塔台给我信号的,再也不是我熟悉的声音了。”
奉星如凝望水面晃动的鳞斑,不可否认地一叹。
回到家里时,他才发现一通未接来电,是柏千乐。他翻了翻软件,没发现柏千乐的留言,他再打过去,那厢是一阵忙音。
奉星如发了消息询问,直到睡前也没收到柏千乐的回复。第二天早上,软件才弹出柏千乐的对话框。几条简短的语音,拖着浓重的疲倦。奉星如差点辨不出这是他的声音,放眼一看,竟然是凌晨三点多的回应。
等奉星如放了周末――拖拖洗洗的家务干到一半,手机猛地震动,他连忙接起,柏千乐的声音这回听起来终于中气充沛了:“哥,快点下来,我提不了那么多。”
奉星如满头雾水,等他来到楼下,没有为后备箱里乱七八糟的箩筐袋子惊诧,倒是先为了眼前巨变的人惊动:
“天,千乐,你怎么……瘦成这样?”
瘦,在国人的语境里,有时是一个笼统的归纳――奉星如一瞬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描述柏千乐的样貌带给他的惊愕。柏千乐摘下墨镜,转身提了最大的一个箱子,“这段时间忙了点。”他像是知道自己形容憔悴,不愿直面奉星如的关切。
柏千乐走在前面,扛着五箱瓜果,奉星如抱着一大团花束――不要误会,并非柏千乐刻意逢迎,也不是什么节日,这花束用报纸草草包裹了,还沾着泥腥。
奉星如看着前头年轻人萧条的背影,回到客厅里给他倒了水,还是克制不住心酸――柏千乐越发清减了,脸上是一点肉都没了,甚至隐隐可见骨相的凹陷。他像是今早特意刮了胡子,但胡茬青青点点,不太干净;唇瓣不再丰润,最教他揪心的,还是柏千乐的那双眼睛:眼眶下凝结着厚重的瘀滞,眼白血丝狰狞,从前总是未语先笑的圆眼里,此刻不见半分喜乐。
奉星如别过眼,柏千乐方才已经察觉了他的痛心而为难,他再多看下去,无异于又剖开柏千乐的自尊,太残忍。
他蹲下来,吊起一把枇杷,转开话题:“怎么突然要送我?”
柏千乐灌了水,舒服许多。他走过去挨个踢了踢,“果农送来的,说去年雨水多,结太多了,这些品相一般,卖不出什么好价,他们自己吃又吃不了这么多,烂在地里白浪费。”他拽下一柄,黄橙橙的枇杷足有小半个巴掌,撕了皮递给奉星如,“大伯叫我送过来,给你试一试。农科院新开发的品种,农场那边也是头次种。今年第一批刚结果,哥你要是喜欢,我再拉过来。”
奉星如赶紧摆手:“够了够了,替我谢过大少爷,辛苦你跑一趟,我自己也分不完。”
先不提他愿不愿意接受柏家的好意――柏闲璋也是很刁钻,他将人心钻营透了,知道若是别的贵重礼品奉星如绝不会收,偏偏是些新鲜瓜果,且劳累柏千乐迢迢地送来,光油费就耗了多少,奉星如若是再拒绝,倒显得他冷硬得不近人情了。况且奉星如也是实话,光今天送来的这几箱,多得连分送出去都难,足够奉星如头疼的。
柏千乐不强求,他转了几圈,没在这方寸的房檐下发觉多余的痕迹,于是踩着拖鞋回来喊饿。奉星如端出饭菜――柏千乐不告诉奉星如他来的目的,倒先点好了菜。水烟腾腾的砂锅牛腩揭盖,他探下勺子,喟叹:“终于吃到了。”
填饱了胃口,奉星如观他神色,像是安稳了,才问起他的尊容。谁知柏千乐摇了摇头,“哥你不知道,马上换届了,现在事情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