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顿午餐吃出了年夜饭般的热闹,奉星如回答了江冠豪的问题,彼此互通有无,江冠豪含糊地说这十年升了几级衔,奉星如却知道,在他这个年纪,单靠自己稳扎稳打地升?j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一定搏了许多命,还有在队里表现出色的缘故。只是当着外人,很多话都不好说,江冠豪囫囵带过,奉星如也不细究。

说到今天的会,意外地江冠豪竟也是来参与下午的会议的――早上都是学术交流,他们没必要听,但下午是商榷项目落地的内容,他们的连队作为参选单位之一,是有可能分配不同任务的。说到这里,江冠豪便热情十分,一定邀请奉星如去他们的连队看看。

他是这么说的,队长,从前你带兵,把我们一个个的都带出来了;现在你也看看我带的兵。这番话不能不令奉星如眼眶滚烫而酸胀。

下午散了会,江冠豪还有他们的会,奉星如也得带着研究生们回去汇报,他们彼此加了通讯,都说再约,也就各自忙去了。

没两天,分配的结果下来了,奉星如的组负责的项目在柏兰冈麾下的一只营落地,那里有两支omega编制,以实验条件来说,已经算很好了。所长指着分配的详细方案跟他推心置腹,这正是组织上最周全的考虑,这两只编制人数足够多,身体素质足够好,是检验方案最有力最关键的队伍云云。奉星如垂下眼皮,所长端着搪瓷杯,七七八八地事项又交代一通,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小奉,不要有心理压力。”

奉星如眸色复杂,他不会带着个人情绪工作的,他这么回答。

对于他的回应,所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搪瓷杯走掉了。奉星如注视着他悠悠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所长是当初接应他档案的人,虽然不见得所长一定清楚他的来历,却是最清楚为什么他一个前线战斗兵会调来跟作战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研究所坐冷板凳的人。

因为柏家。奉星如深呼吸,缓缓地舒出这口郁结于胸,经年难消的气。虽然郁愤谈不上,但也是他的意难平。

回到柏府的时候,奉星如只觉得气氛比压着屋檐的层层阴云更低沉、逼仄。

上楼梯时,一位年轻的女人咽着眼泪、抽泣地与他擦肩而下。女人没有停下来招呼问候,她抬手紧紧掩盖口鼻,只露出来的上半张脸已是满布泪痕。她妆容狼狈,呜咽不止,显然已是伤心至极,无暇旁顾。

女人――应该说还是女孩,即使悲伤难遏,她的举止依然散发出年轻人特有的轻快朝气。她真的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连悲痛都洋溢着跃动的青春活力,像翻过书页时拂动而来的微风,任谁都会被这微风晃一晃神。

女孩垂泪,楼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又或者是奉星如的存在扰乱了她――她绊了一跤,就要摔下去时,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肘。

奉星如扶稳女孩,女孩没有抬头,温热的泪珠洒到奉星如的手背上,像没有熄灭的烟头烫穿他这张脆弱枯黄的纸。

女孩甚至顾不得抬眼看一看好心扶起的人,她吸了吸鼻涕眼泪,痛哭着道了谢,自顾地下楼去了。奉星如停在楼梯上侧身回望,管家在门口为女孩披上风衣,递上手包,女孩抓着纸巾乱擦一气,垂着头出去了。

门廊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奉星如收回视线,默然上楼,方才女孩没有抬眼,他却在瞬间的慌乱里看得仔细。女孩实在年轻,甚至可以说相对他们来说年纪尚且太小,即便形容狼狈――泪水洇开眼线粉底,口红也走了位,但依旧盖不住眉眼灵动,丰肌玉唇,匆匆一瞥,便何等的容光四射。

她的身段、泪眼里有种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朦胧韵质,奉星如不愿多想她的来历,她却一时占据了奉星如的神思,直到男人不悦地呵斥,他如梦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