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轻轻放在顾亦安的背脊上,安抚一般,耳边传来那人浅浅的呼吸声,隔着衣服不断传来不属于自己肌肤的温度。
沉静的夜晚,连二人的心跳都显得尤为明显,其中一个不疾不徐,另外一个捣如擂鼓。
半晌,简淮像是无意间低下了头,将唇轻轻地贴在顾亦安额头,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记住这个触感。
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触感。
烛火摇曳,橘黄色的暖光氤氲在黑暗中,映在二人的发丝间,隐隐泛着亮色。
忽明忽暗中,简淮颈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霍然急促起来。顾亦安眉头微蹙,包扎的严丝合缝的指尖紧紧攥着简淮的衣裳,轻微地颤着,将那不染尘埃的白衣抓出了一道道褶子。
又梦魇了?
“安安?”简淮猛地支起上半身,轻声唤道。
只见顾亦安身子略微颤抖,额间已然生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攥住简淮衣裳的手指愈发用力。他唇齿微张,不住地喘息着,像是忍着极致的痛楚。
“不怕,不怕……”简淮动了动,揽着顾亦安腰身的手抚上了他的脊背,轻轻地安抚着,嘴里还不断地柔声念叨。
怕是又梦见之前的事了。
顾亦安总是梦魇,原因并不都来自林荆魔修功法的反噬。顾亦安梦到的,都是些曾经在凡间真实存在的过往。
这就是为何要喝孟婆汤的缘故。若是凡人,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却永远忘不掉那些过往的经历,怕是要疯掉。
可顾亦安不行。
前世过往纠葛,都如同细线一般丝丝缕缕地渗进了他的神魂。更何况,他的命格皆是那极苦之人本该有的人生。
世间万般苦难,没一个肯放过他。
那些困苦带给他神魂的伤痛,永生永世不会消亡。所以他的小朱雀,从最初天真爱哭的模样,变作了现在无畏无求的性子。
羌竹再不爱哭了,是因为一世一世的经历,让他知道,眼泪没用。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凡间懵懂无知了,那些过往,一次一次以最残忍的方式,教会了他凡间的道理。
简淮眸中皆是心疼,喉头像是吞了一万根针,他只要一想到那个掉入凡间手足无措的小朱雀,心中便会泛起一阵酸涩。
“都过去了,别怕,我在。”他动作轻柔,轻声安抚道。
“我在你身边,从今往后,不必怕那些了。”
他会给顾亦安想要的一切,他愿意把现在这个无畏无求的顾亦安,重新宠回到那个不谙世事,难过就哭,开心就笑的朱雀神羌竹。
只要是顾亦安想要的,他简淮就是拿命去换,也要捧到其面前。
简淮看着自己身侧熟睡之人,默默地为他念起了清心咒,又输了些灵力,直至怀里的人不再发抖,身子慢慢放松,逐渐睡过去。
顾亦安又梦到仙岛了。
他知这是个梦境,若是以往梦见别的,他还会恍惚一阵,可他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失了翅膀,没了肉身,想再飞上来,绝无可能。
一定是梦。
他无奈地走去,还是那熟悉的场景,火光满天,血迹斑驳,族人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旋。
下一瞬,他从很高的地方骤然落下,人翅分离,陨灵被他死死地护在怀中。
这一刻还是来了。即使是过去了七百年,当那鬼族重新提起刀刃之时,他还是不住地发抖。
他无数次经历这个梦境,像是族人的仇恨在一遍一遍地惩罚他,提醒他就算连梦里,自己也不配拥有片刻欢愉。
划破空气的声音猛地传来,面前那一道利刃般的灵力势如利箭,下一刻便到了他跟前。
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