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除了扶苏早亡,他不得不另立他人,以及扶苏和他理念不合,以至于他彻底放弃了扶苏外,还有什么可能?
除了扶苏继位后逼迫李斯离开大秦,和扶苏压不住六国遗民以外,还有什么可能?
无非就那么几种可能性,排除了这些后,剩下的不多了,没有必要再问了。
嬴政没有明说,但一声轻叹,让李斯和扶苏很快反应过来,顿时都是一阵恍然。
是啊,的确没有必要再问了,排除了那几种猜想,剩下的不多了。
无非,是陛下忽然驾崩,扶苏公子那边也出了变故,没有继位,让别的公子继位了,而那公子不喜李斯,逼迫李斯倒向了六国遗民。
亦或者,是李斯本人扶持其他公子取代了扶苏上位。这也是一种背叛,并非只有离开大秦才是背叛。
甚至于,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因为,李斯为人圆滑,并不曾得罪过陛下的儿子,公子们继位后为难李斯的可能性很小。
于是,这样再次排除之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陛下意外驾崩,命令扶苏继位,而李斯为了自己能独揽朝纲,便篡改了陛下的遗诏,扶持其他公子登基。
李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战栗不已,整个人在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巧言善辩如他,竟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他不愿意做厕鼠,只愿做仓鼠,如果眼前有一个机会,能让他大权独揽,他怎会放弃?
或许,他会有所犹豫,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说动。
或者,是被那位继位的公子,亦或是其亲信大臣威胁,然后他便会顺手推舟地点头答应,不再迟疑,与之共谋大事。
因为,他知道,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威胁其实就是利诱。
没有什么可以真正威胁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
李斯长长吸了口气,弯腰躬身:“臣有愧于陛下,有愧于长公子,还请陛下责罚!”
扶苏看着他,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嬴政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语气低沉地道:“精卫所言之事,虽名为后世之事,但那些事情如今尚未发生,朕相信以后也断不会发生,又如何能因此降罪于你?”
李斯怔住了,没想到陛下会这么说,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嬴政的背影。
嬴政接着说道:“若到了来日,李卿当真做了不利于大秦之事,朕必不会手下留情,但那些尚未发生之事,以后勿要再提。”
他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袍袖翻飞,龙行虎步,背影高大,伟岸至极。
李斯呆呆看着嬴政远去的背影,眼眶热了起来,眼里泪光闪烁。
这就是他效忠的陛下啊,如此大胸襟、大气魄!
李斯心中百味杂陈,羞愧地低下头去。
他在心中默默起誓,从今往后,他李斯用永不负陛下,永不负大秦!
而后,他直起身,调转方向,对着扶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扶苏沉默地看他片刻,道:“父亲没有怪罪于你,我自然也不会。”
顿了顿,他接着道:“还望李廷尉日后谨言慎行,做一个忠于大秦的良臣。”
他说的是“忠于大秦”,而非忠于他扶苏。
李斯听懂了他话中之意,不禁再次一怔,而后腰背弯得更低了,语气坚定:“唯!”
扶苏拍拍他的肩膀,跟上了嬴政的脚步,也离开了。
李斯直起神,在原地静默良久。
他想,陛下总是说长公子不像他,可这如何不像?分明就是一样的胸襟宽广,有容人之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