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天子，从前也见过一些善良仁义，心怀天下之人，但那些人给他的感觉都和精卫不同。

他们也嘴里常常念着天下苍生，但他们所说的天下苍生更像是一个宏大的概念。而精卫眼里的苍生，却是一个个生动鲜活的生命，是市市集里卖吃食的摊贩，是学塾里读书的学子，是烛光下缝补衣裳的女人，是受人驱使、被人欺辱的侍者。

祂眼里没有任何人，但又有所有人。

祂的眼中，众生平等。

嬴政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哪一刻这么了解过精卫。

然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精卫在乎黔首，是在逼着他做选择，逼着他让大秦有所改变，这无疑是令他头疼的事情，但这也是他期待的结果。

这些天，他日夜忐忑，怕的就是精卫想要扶持另一个势力取代大秦，所以才会降下天罚。

倘若精卫真的要那么做，他该怎么办？肉.体凡胎的凡人，该如何才能阻止一位神明？

哪怕他是皇帝，他也无法阻拦一位神明！

幸好精卫并没有那样的意思，祂只是更加在乎黔首庶民而已，而非想要颠覆大秦。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好办了，只要他如精卫所想，将黔首们放在心上，给予他们公道，让他们过得幸福，大秦的统治便可安然无恙。

做这些事情并不困难，秦国本就和曾经的那些国家不同，贵族的权力被削减了许多，朝堂上盘踞着的氏族已经很少，嬴姓宗室也一直被他打压着，如今只需要再打压一番便可。

这之后，还有精卫赐予的神农之法、冶铁炼钢法、造纸术等等，可以让大秦国富民强。

尤其是神农之法，可使天下再无饿殍，黔首们能吃饱穿暖，不正是精卫想要看到的？

嬴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笑容，对精卫保证道：“殿下放心，政在此立誓，一定会开创一个盛世，使大秦国富民强，使黔首们皆能果腹。”

精卫定定看着他，似乎是在思索他这番话是不是真心的。

嬴政赶紧又保证了一番，比如会增大律法的约束力，贵族们乱法也会遭到律法的惩戒。

精卫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笑了起来，刚开始是微笑，接着便是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竟然直不起腰来。

嬴政一脸莫名地看着祂，忍不住皱起眉头：“殿下为何发笑？可是政说错了什么？”

精卫终于停止了大笑，摇头说道：“人皇并未说错什么，我只是太开心了。”

太开心了？

太开心了，便会如此吗？

嬴政眉头紧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精卫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人皇此言，我心甚慰。”这时，精卫神情肃穆，一指咸阳宫中的某处，道，“天火会看着人皇。”

嬴政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顺着精卫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原本是胡亥的宫殿，天罚降临后，胡亥变成了怪物爬走了，那处宫殿也被天火烧成了灰烬，但地基上火焰不灭，且那火焰并不会蔓延，安全地维持在一个固定的范围。

这对于咸阳宫来说是好事，因为咸阳宫并不会被牵连失火。

可是，宫廷里一直有一处地方燃烧着熊熊烈焰，而且这烈焰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见，哪怕是万里之隔也能看见，又如何能让嬴政高兴得起来？

所有人都能看到那火焰，岂不是人人都能会一直记得大秦有位公子遭受了天罚？这对大秦的威势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对他这个皇帝的声望也会造成严重的影响。

这火焰，是神明的警告！

火焰一直燃烧着，像是上苍的眼睛，让所有看见它的人都不由得提起心，让本来想乱法之人，顷刻间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