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律法不惩戒,那么,举头三尺,苍天有眼!

“尔食而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精卫如此道,静静注视着嬴政,“人皇,你说为什么?”

嬴政一怔,明白过来,精卫这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要坐视不理,为什么不帮帮他和大秦?

原来,这就是答案。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嬴政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低低地笑了。

帝王站于众生之上,如日月凌空。

日月光辉普照大地,皇帝统御天下万民。

天子自然应该地位尊崇,拥有特权,律法可以禁锢所有人,却唯独禁锢不了天子。所有人都是奔跑的马,只有天子是握着缰绳的人。

可现在,天子脖颈上也被套上了缰绳,名为“天罚”的缰绳。

“神明,是在逼朕?”嬴政直视精卫双眸,眼中浮现戾气,“这是神罚,还是天罚?”

“人皇觉得呢?”精卫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语气淡淡。

祂微微一笑:“有什么区别呢?”

嬴政默然良久后,颔首:“是啊,没有区别。”

不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民意必将汹涌,有些原本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会被颠覆、被改变。

从此之后,皇帝脖颈上有了缰绳,贵族身上多了枷锁。

而黔首们,正在慢慢站起来。

嬴政知道,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下旨痛斥胡亥等不法贵族们的恶行,并下令彻查,将其他不法之徒按律处置。

他也十分清楚,尽管大秦律法森严,人人谈法色变,乱法者甚少,但总还是有那么一批人,站在众生头顶,视律法为无物。

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这个皇帝以身作则,首当其冲。

但正因如此,他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因为,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大秦的律法,是为了使大秦上下有度,井然有序。

官、吏、农、商、皆如马车上的零件,它们共同组成一辆飞驰的马车,让君王驾着这辆车,驶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零件们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但这对零件们来说是坏事吗?未必!

因为只有这样,这辆马车才能在乱世里存活下来,那些没有凝聚为一体的马车,早已经四分五裂了。

而马死车毁,零件又岂能独活?

所以,这么做是对的,是为了所有人都能活下去,何错之有?

可是现在,他敏锐地察觉到,神明似乎并不这么想。

嬴政目不转睛地看着精卫,想从祂的脸上看出一两分端倪。

但他失败了,精卫面无表情,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可偏偏祂是有思想的,祂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什么?

嬴政的视线不由得看了过去,其他人也被吸引了目光。

然后,他们看到,在假山旁边,被他们忽视的小小角落里,躺着三个被他们忽视的人。

那是三个侍者,一个年长,两个年轻。

年长的那个脖子上有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年轻的那两个,一个身上有伤,但无性命之忧;另一个躺在地上,只有躯干,没有四肢,并且脖子上也有伤。

宫殿倒塌起火,天罚降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是怎么从宫殿里出来的?

当时,郎官们都忙着救天子和众大臣,没有人顾得上去三个小小的侍者,而且其中两个眼看着就要死了,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