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有些懒散,如同要去赏月弄花似的,负着手,道,你走吧。

小太监望着季尧,期期艾艾地叫了声,陛下。

季尧不容置疑道,下去。

小太监一颤,提着宫灯躬身道,是,陛下。

他退了几步,转身离开,将将走之际,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就见一道颀长单薄的背影,广袖飘摇,瞧着竟有些伶仃的意味。

不过片刻,季尧就慢悠悠地朝火海中走去。

小太监睁大眼睛,险些失声叫了出来,却突然想起季尧说,他是帝王,帝王不会逃。

小太监心头颤了颤,止住脚步,手抬了抬将宫灯一提,灯火幽幽,仿佛要以这萤火之光,照亮帝王赴死之路。

轰地一声,宫殿彻彻底底地坍塌了。

寒章

1

寒章倒台那一年,冬天格外的漫长,白雪纷飞,燕都里银装素裹,干净得近乎凄凉。

凄凉。

寒章咂摸着这个词,燕都一贯以繁华闻名于世,烟柳画桥,他登高远眺,昔日热闹浮华的燕都笼罩在皑皑白雪里,天地白茫茫一片。刹那间,什么名利权势,好像都是一场空。

偏偏他为此经营了一生。

寒章想起少时住在寒家的偏院,那时寒家虽仍在南燕十大世家之列,其实已经没落了,剩个空壳子。

寒家最出息的是寒章嫡出的大哥,也不过任个从六品官,这样的官,在燕都一抓一大把。

他父亲看重他大哥,腆着脸四处为他大哥铺路。至于寒章这么个庶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寒章这人生来心气高,自认文韬武略样样不比他大哥差。但凡他父亲给他一分机会,寒章想,他做的不会比他大哥差。

可全府上下都笑他痴心妄想,不过一个卖花女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

寒章的母亲是卖花女,无意间被他父亲看中,一夜春宵,后来就有了寒章。

寒章不甘心碌碌一生,他要证明,即便是庶出。即便他母亲是卖花女,他寒章,不比任何人差。

为了这么个念头,寒章受尽冷眼,磕得头破血流,世家傲骨磋磨得七零八落。

临了,自断后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自请投入当朝大权阉杨贺帐下,屈膝长身一跪,认阉人为父。

起初寒章没想到杨贺会当真收下他。可那个年轻的权阉只是盯着他看了会儿,当真饮下了他敬的茶。

寒章从此摇身一变,成了杨贺的义子,人人忌惮的大公子。

世家无不以他为耻,可那又如何,寒章掂着一纸调令,凉凉地嗤笑了一声。这是调他入刑部的文书,认杨贺为义父的第二天,他就入了刑部。

官高于他的也好,昔日瞧不起他的也罢,当着他的面,都要赔着笑,称他一声寒大人。

寒章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

权势着实是个好东西。

难怪人人都愿为了它生,为了它死。

寒章想,他要位极人臣,要权势在握,要这天底下的人再不敢轻视于他。

2

杨贺权倾朝野那十几年,寒章仕途坦荡,官至刑部尚书,后来擢为当朝右相,同左相沈凭岚成鼎立之势。

寒章聪慧谨慎,深谙人心,在朝中如鱼得水。虽然不乏有人背地里骂他是阉党酷吏,可寒章根本不在意。

他们越是骂,就证明他们除了口舌之利,拿他根本没办法。这样的人,寒章有的是让对方再也开不了口的办法,他心情好时不予计较。

可这话要是落在赵小夺耳朵里,那小子就会气恼不已,皱着眉毛,嘴巴也抿得紧紧的。

寒章发现这么多年了,赵小夺生气时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