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落针可闻,礼晃笑得勉强。
“我想带她下山转转。”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个办法,项运阖沉默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山中难免枯燥,下山也好。”
下山收效甚微,但是聊胜于无。
项运阖劝道:“晃儿,你离不芜远点吧。”
“母亲,你在说什么?”
礼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她都要将我忘了,我再远一点,岂不是……”
项运阖:“你离她越近,她越是恨你。母亲不信你看不出来。”
他与丛不芜朝夕相对,当然能看出来。
礼晃咽下满心苦涩,固执道:“恨我也比忘了我好。”
项运阖不语,私下里吩咐了天机阁的仙童,日后下界降妖,务必将丛不芜与礼晃分开。
仙童去请示礼晃。
礼晃沉默许久,默许了这一做法。
他愈发杀伐决断,甚至心狠手辣,火速处理完眼前事务,就幻化成某个弟子,去追寻丛不芜。
礼晃翻遍藏经阁,遍寻隐居修士,对丛不芜之状,久居深山的诸多前辈一应摇头。
礼晃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他一生中只有过三次真正的手足无措,一次是因凶境中看见自己的真身,一次是因丛不芜不告而别,还有一次便是如今,明明是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为何爱得如此胆战心惊?
一位前辈于心不忍,问道:“结契以来,她的术法可曾精进?”
礼晃心头更是一冷:“不曾。”
非但不曾,还不进反退。
前辈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山认定你做主人,却不喜欢这个主母。灵山不能杀人,却有千方百计折磨人,你若真心爱她,就与之解契,放她下山吧。”
回到灵山,项运阖看着礼晃沧桑的眉眼,怜惜道:“晃儿,不要自欺欺人了。”
原以为是相知相守,共觅长生,不料竟是年年余恨长,记忆中的细雨浓春,也褪却作残绿愁红。
夙愿变夙怨,一念之间,礼晃心魔顿生。
心魔一遍遍在他耳边念叨着“杀了她”,礼晃温柔地看着丛不芜安静的睡颜,置若罔闻。
他静静看了许久,直到丛不芜脸上砸下一颗豆大的泪珠。
礼晃手忙脚乱地将它拭去,想来这些年,也是可笑万分。
他曾俯仰天地皆是臣,自负至极,而今却求告无门,走投无路。
翌日,礼晃提出解契,丛不芜却不依。
近百年的情爱全是真心,绝非作伪,丛不芜就算忘记礼晃九十九,剩下的百中之一,也足以支撑她与礼晃白首不离。
看着礼晃如珠玉的
泪水,丛不芜问道:“阿晃,是你不要我,你为何要哭?”
礼晃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芜,我没有不要你。”
他哭什么,他哭的是……
心如磐石,何惧事与愿违。
礼晃拥着她,一字一句将这些年的事说给她听。
“不芜,我们一起下山,从此再也不回来,你可愿意?”
丛不芜听得满心茫然,却还是道:“愿意的,我愿意的。”
假借除妖之名,丛不芜先行下山。
二日后,礼晃化作一个灵山弟子的模样,随后而去。
他推开丛不芜居住的房门,再次变了一个模样。
“不芜,我们走。”
礼晃语速很快,言辞急切。
丛不芜看着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感到万分疑惑:“阿晃,你作何这种打扮?”
礼晃猛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明明说好的,一遍又一遍……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