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青翠松枝托着将坠未坠的雨水,偶尔能听到两声看不见来处鸟鸣。

朱漆剥落的寺门在雨雾若隐若现?。

第一道门是?天王殿,正殿中央供奉着弥勒佛,佛像金漆斑驳,低垂的眉眼被岁月磨得愈发慈悲。

四大天王分立两侧,象征迎接和保护信众。

殿门外,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四大天王,而且两个身着禅服的沙弥,灰色袍角被雾气晕得微沉,俨然已恭候多时。

长?风穿过大殿,悬挂的幢幡在风中轻晃。

沙弥三指捏住线香,在长?明灯上引火点燃,将香递给了?陆灼年。

陆灼年接过那三炷香,微微欠身,只弯腰而不躬背,礼貌而又不甚虔诚地低了?低头,算是?拜过。

他不信命,也不信神。

可就在他把香插进香炉的前一秒,忽然心头微动,眼波流转,目光落在几步开外的陈则眠身上。

陈则眠侧身背对着陆灼年,正在仰头看经幡,对看来的视线毫无所觉。

陆灼年敬香的手微微一顿。

恰逢清风拂过,香头上的火苗倏然熄灭,青烟徐徐升起。

沙弥见香灰越烧越长?,低声提醒了?一句:“陆施主,小心香灰烫手。”

陈则眠回过身,见陆灼年正看他,便在色彩陈旧而明艳的天王像下,弯眉莞尔浅笑。

金刚怒目,脚踏恶鬼。

陆灼年目光穿过陈则眠,看到他身后持剑欲斩的金刚像,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举起手中高香,对着两侧的四位天王,左右各拜了?一拜。

穿过门殿,沙弥引着二人走向后院,转过几道回廊,最终在一间禅房前停下。

沙弥双手合十,欠了?欠身:“陆施主,净尘住持已恭候多时,您这边请。”

另一位沙弥引着陈则眠走向隔壁茶室:“净尘住持不见外客,请施主见谅,在茶室稍作片刻。”

陈则眠把写好谶语的纸条塞给陆灼年:“那我去隔壁等?你。”

陆灼年应了?一声,抬步迈进禅房。

茶室已经备好了?茶水,是?谭山特产的野山茶,用?去岁寒冬松枝上的雪水泡的,喝到嘴里?微涩,咽下去才从喉口涌起阵阵松香。

这松香和陆灼年身上的味道有?种?莫名?相像。

陈则眠在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谴责自?己不该在佛门净地想这些有?的没的。

雨还没停,滴滴答答从殿檐滑落。

今日阴雨封山,檀山寺没有?其?他香客,后院更是?宁谧静穆,没有?尘世鼎沸的喧闹,只有?风声、雨声、钟声和遥遥传来的诵经声。

陈则眠坐在窗边看雨,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仿佛真的暂时超脱于红尘之外,在山寺之中寻得了?一方清静。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回廊转角的铜铃突然一响,陆灼年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陈则眠微微诧异:“这么快就说完了??”

陆灼年将那张写着谶语的纸条放回陈则眠手上,看了?他半秒,说:“净尘住持想见你。”

净尘主持比陈则眠想象中年轻很多,并不是?影视剧中须发皆白的老头,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眉目慈和,戴着一副眼镜,比起住持更像个学者。

他身披红色袈裟,手持紫檀佛珠,这一点倒是?和电视中的僧人打扮没太多区别。

陈则眠前世今生都?很少拜佛。

他爸是?党.员,向来只信马列,不信鬼神。

故而陈则眠没有?什么与大师交流的经验,见净尘住持合十问好,本来也想入乡随俗,又觉得自?己做出来实在不伦不类,反倒唐突,就和净尘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