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危看着他先铺一层防潮的草席,再覆上柔软的棉布,接着是厚实的垫被,最后才将蓬松暖和的被褥仔细抖开。看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等铺地铺的活儿。
自称为中原第一的陆临渊正毫无防备背对着魏危,半跪着给她铺床。
那双握紧君子帖对战霜雪刀亦不曾有半分颤抖的手,指骨分明,覆着经年练剑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无比耐心地抚平被褥上的褶皱。
这反差让魏危不由得微微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垂首时露出的那截脖颈。
鹤氅垂落在地上,往上一点是劲瘦的腰,与常年不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只要轻轻一刀,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死。
陆临渊起身,左手下意识地按上自己方才被魏危目光锁定的地方:“……不知道魏姑娘在看什么,但我想一个人的脖子大约不是个有趣的地方。”
有关脖颈的想象,如果不是情人之间交颈厮磨的呢喃,那就是刽子手手下利落的屠刀。
魏危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皱眉,看着地上的地铺。
陆临渊看着依旧抱臂站着的魏危,语气微微无奈:“一日,只委屈巫祝一日就好。”
魏危摁了摁床褥道:“我喜欢硬床,你这褥子太厚了。”
陆临渊耐心解释:“地上有凉气,太薄了不好。”
魏危不死心:“真不能睡你床上?”
陆临渊脸皮有些许绷不住的痕迹:“恩……唔,总归不太妥当。”
魏危皱眉,终于还是把那句话说出口了:“我不占你便宜。”
陆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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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危还是如愿以偿地睡到陆临渊的床上。
代价是陆临渊卷着铺盖躺在地板上。
夜色深重如墨,陆临渊回身轻轻合上房门,剪断灯芯,室内骤然沉入深邃的昏暗之中,唯有窗外月色透入几缕微光。
陆临渊借着月光望一眼睡在新换被褥床铺上的魏危,而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半埋在被子里的一个头顶。
这一夜过得实在跌宕起伏,至此方得片刻安宁。而他为什么让这位突兀到访的百越巫祝留下来,其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
陆临渊忽然失笑,手臂抬起压在额前,遮挡住最后一点扰人的微光,静静睡着了。
第6章 小仙鹤 陆临渊竟带了一位女子来这里。……
儒宗清晨,袅袅晨雾在初升的日光下渐渐消散。天地间空寂寥廓,远山近水被洗涤得澄澈无垢,仿佛不见人踪。
辰时,一声悠远清越的钟鸣从正峰高山之处传来,魏危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
或许是儒宗当真占据着天下清灵之地,昨夜大概是魏危进入中原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一夜无梦至天明。
身侧的陆临渊已不见踪影,他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好,一丝不苟得如同昨夜根本无人躺卧其上。魏危算了算时辰,陆临渊至多睡了两个半时辰。
魏危独自起身,走到院中的古井旁,摇动辘轳,打上沁凉的井水激在脸上,自行洗漱。不多时,院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门口,正是回来的陆临渊。
“魏姑娘起了?”
陆临渊声音清朗,一双桃花眼眨了眨,半点疲倦的样子也没有。
他手上还提着一篮子东西,看来是已经出门有一段时间了。
“我刚从三叠峰回来,那边今日便会着手清理出客房。”
陆临渊从篮中取出早食,笑道。
“巫祝恐怕需在儒宗小住些时日,只是宗内往来盘查详细。我想着,不如挂个求学弟子的名号,行事也方便些,不知巫祝介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