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步子,沈祁静默两息,直言:“沈硕。”
走到今日,已没有虚与委蛇、维持兄友弟恭的必要了,他们五个身体流血一半一样的血,却在梁文帝的操控下自小便认定了彼此是仇敌,是要同梁文帝一般双手沾满了兄弟姊妹的血才行的。
皇帝面上对没有儿子身死的悲伤,反而是一种怅然,仿佛这是一场不出他所料的悲剧。
他慨叹:“借世家之力者,终会被世家反噬。”
沈祁闻言,冷然道:“这就是你杀了我母后的原因。”
借世家之力巩固皇位,待局势稳定便开始过河拆桥,只为将反噬扼杀在摇篮。
这句话尾调平稳,是陈述,而不是为求证的反问
春鈤
。
他心里一直都清楚得很,他母后的死,他父皇哪怕不是行刀的刽子手,也是那个递刀的。
“不是朕。”
皇帝笑出了声,气息却愈发微弱,“朕只是没救她而已。”
沈祁不语,握着剑的手却止不住地收紧。
皇帝敏锐地感知到杀意,目光往他握剑力道大到指尖泛白的手上一落,竟是露出了些欣慰。
“你真的很像朕,”他缓声道,“朕当年,也是这般站在先帝的塌前,剑指其喉。”
“你恨朕吗?”
话音未落,他自个儿先笑了声,“应当是恨的,朕当年如你这般站在先帝榻前时,心里是带着恨的。”
“但是久溪,朕同先帝还是不同的。”
久溪是沈祁的字,意喻生命如潺潺之溪长久不绝,秉性亦如溪水般清明而包容。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着沈祁,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朕当年,是真的爱过你母后。”
“但柳家势大,朝中党羽众多,自古以来外戚独大以干政,再架空君权的事例比比皆是,朕不得不防。”
沈祁神色未动,只是沉默地看着榻上气息愈发微弱的皇帝。
但心中想的却是,纵使要压柳家的势,为何偏要选以他母后性命做局的方法,还在他母后仙逝后立丁氏为后。
皇帝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长叹一口气道:“丁氏毕竟伴我多年,在我微弱之时亦不离不弃,诞下了长子,虽她出身低,但到底多年,朕立她为后也是为了平息她心中的怨念。”
“久溪,朕已拟好了旨,待朕宾天,你便是新帝。”
话至此一顿,他像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片刻后又像是放弃了班,直言道:“朕希望,你能放过丁氏母子,留他们一命。”
“留他们一命?”沈祁嗤笑出声,“父皇的意思是丁氏死后,儿臣还得风光大办,请她入皇陵与您合葬吗?”
这话属实以下犯上,但皇帝也不恼,也没力气再恼,他很轻地摇了下头,道:“你可将他母子二人贬为庶人。”
“朕宾天后,只会与你母后合葬。”
沈祁听着,心中百味,面上却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这番话听来好似他对柳青瓷情深,其实不过是大限将至之时的愧疚作祟。
就像明明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局,皇位本就打算传给沈祁,丁枣儿也好,沈郗也好,都不是威胁,而是皇帝给他的垫脚石。但丁枣儿毕竟陪着他从式微到杀回高位,还为他诞下了长子,他对她亦心中有愧,所以才会在气息将绝时还让他放过丁枣儿母子。
沈祁没有说话,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皇帝没有在传位圣旨中写上这一条,或许这个‘希望’本身就是让沈祁自己作选择。
他笑了笑,又道:“你会理解我的。”
“舒州一案,云思起已上书详细禀告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