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事法庭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他对德意志的忠诚,已经结束了,对上帝的信仰,已经被战争摧毁了,只有对她的爱还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在苏军攻入柏林前,经过费多尔的提醒,汉娜通过贿赂的手段成功抵达美国,避开了柏林的战火,也没有体验国家四分五裂的苦难,这是一件幸事。

很庆幸,他们的别墅还没被轰炸机炸毁,当然,里边的所有东西都被洗劫一空,留给他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家。

他坐在楼梯上,看着被战争摧毁的房子,愣了很长时间。

他想见到她。

但他又害怕见到她。

如今的他已经满身是裂痕,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在极速凋零老去,宛若残破不堪的玻璃窗,他失去了身份地位财富权势,变得黯淡无光,而她正当年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又有什么资格爱她呢?

他捂着头沉思,感到痛苦。

安娜,我的安娜。

他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抬起头看去。

是弗雷德里希。

他身穿西装,头戴礼貌,穿着打扮很体面,还拿着一个行李箱。

他的变化很大。

如果说,费多尔的改变是战争带来的后遗症,那么弗雷德里希的改变就是改头换面,身上的气质和以前截然不同,那种清澈明朗不复存在,费多尔有一瞬间不敢确定这个人是不是他的亲人,不,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人,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死物。

弗雷德里希坐在了他旁边,两人同时保持了很久的沉默。

很久以后,费多尔才开口说话:“你经历了什么?”

弗雷德里希轻描淡写:“做了一些超伦理实验,当然,谨记她的叮嘱,没有完全丧失人性。”

“你很聪明。”

“只要站在胜利者这一边,哪怕你是撒旦,身上的罪孽也会一笔勾销。”

两人又沉默了很久。

“关于她,你有什么想法”费多尔再度开口。

弗雷德里希淡淡一笑,“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他从行李箱拿出一个盒子,还有一张报纸和一封信。

费多尔打开盒子,是他送给她的珍珠,上边还有他们的名字,信是江婉徽写的,每一笔都极为艰难。

“她已经死了,死于1944年12月25日,在上海的港口,被日本军队炸死,距今已有559天。”

费多尔没有说话。

他其实早已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这个消息只是坐实了他心中的预感。

他的信仰已经死了。

他的太阳已经陨灭,春天从此不复存在,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除了沉默。

“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关于她为什么离开这里,以及我们不在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当然,这个过程很痛苦,很痛苦,但我想你有权利知道,毕竟痛苦也是一种活着的表现。”

“我想知道。”

弗雷德里希把情况都和他说了。

费多尔闭上了眼睛,“战争麻痹了我们的神经,我们放松了警惕,她不是在天堂一样的瑞士。”而是在地狱一样的处境中。

有些失误,一旦犯下就永远无法挽回。

他们永远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赫尔曼冯列温斯死于自杀,在柏林被攻破的那天,多么可惜,他本可以享受到最极致的痛苦。”弗雷德里希叹了一声。

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根据活下来的守卫所述,那个人渣在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黑色的发丝。

弗雷德里希想把他的坟墓给扬了,但这个人渣是个狡猾恶心的东西,他选择了火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