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皱着鼻尖将自己团成一团又囫囵个的拱进了休戈怀里,这般投怀送抱的意图在往日或许战无不胜,可如今的休戈异常执拗,硬是将他又扳着平躺了回去,一丝一毫都不肯退让。
海力斯盘膝而坐专心致志的盯着手里的草药,努力忽略眼前两人那种般让人眼热的恩爱劲,他以艾叶混杂其他药草固定成束,以烟雾为药虽然耗时了一点,但总比再以长针刺穿皮肉刺激经络要强,他吃准了萧然这个人不怕疼就怕苦,这样熏上个把时辰反倒更能让萧然长个记性。
他早已懒得腹诽休戈这种总是大动干戈的关心则乱,从南朝回昭远的路上,萧然哪怕夜咳一声休戈都会冲进他的马车将他生生从睡梦中薅起来。
海力斯天性淳善,小时候就喜静不喜动,休戈和其他那几个又小又淘气的熊孩子总会在外面滚一身伤回来,他学医术的初衷只是想将这些弟弟照顾的更好一点,此后医理越学越深,倒也真的养出来了一颗济世救人的心。
他半官半医的过了这么多年,最忌讳的就是不遵医嘱不听劝告的病人,萧然倒真的是个例外,他是能够理解萧然的,很多东西不是故意不注意,而是根本不懂,萧然半生为刃,学得武功都是大开大合无守无防,压根不会懂得要怎么才能照顾自己。
药束燃到尾端,天边已经擦出了浅浅的晨曦,萧然最终还是拧着眉头睡熟了,被薄被盖去的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也不知道是想打谁。
休戈始终没睡,他守着熟睡的萧然,一双深褐的眼睛隐隐泛着血丝,看上去实在让人难以放心,海力斯本打算走了,看他这样便又多了两句嘴。
“总归是要慢慢养的,我知道你难受,可他这种情况也急不得,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安心一点。”
安心这两个字对于现在的休戈而言,恐怕是最奢侈的,总有一些事情会留下让人无法释怀的后果,日积月累的积攒下去,恐惧和后怕堆积如山,横冲直撞的情绪在腹中撕扯着腹脏,明明疼得鲜血淋漓,却要将所有血肉模糊的地方小心遮起。
乾州府的事情休戈一辈子也没有释怀,他永远无法原谅萧然那日的决定,他将自己的一切情爱全部给予萧然,而萧然就那样将他弃若敝履慷慨赴死。
乾州府的长街上萧然在乱军中要挥刀自尽,和谈的帐中萧然强行催动内息将凌睿钳制,他所能做的只是被动的面对一切,眼睁睁的看着萧然苦苦挣扎在生死之间,而又无能为力。
凌漪带来解药的那个晚上,他是跪在萧然的床边看着海力斯忙前忙后的,解药不是药到病除的,解毒的过程是比毒发还要痛苦的折磨,萧然的心脉皆是强弩之末,三寸长的银针生生没进心口大穴,以外力刺激强行催动体内气血,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萧然凄厉又惨绝的哭叫。
萧然在那个关头拼命求生,从运转经脉到强行凝聚内息,他一直恍惚又坚强的配合着海力斯的要求,直至咳出的毒血变回正常的鲜红。
这是休戈心里的死结所在,他不需要萧然以身犯险,更不需要他舍弃性命,他可以将国土划出割让,他今日打下十四座城,明日就能重新打下二十四座,唯有萧然是失去了就无法再得到的。
所有人都在庆幸喧闹的时候,只有他在不停的后怕,休戈一辈子都没有感受到这么多恐惧,他数日难眠,一合眼就是反复闪回的梦境,他梦见萧然在长街上挥刀自尽鲜血四溅,梦见自己回帐的时候萧然就已经毒发气绝,还梦见他抱着萧然毒发而亡的尸首看着晚来一步的凌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