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燕邈却又清晰地闻见那晚在房间里那股腐朽混着血腥的气味,他在门口停驻一会儿,直到付衍之在他肩头压下一只手,燕邈才觉得有种力量驱使自己向里走。
房间里已经站了另一个人,燕邈一怔,付衍之似乎也没料到付荣还在,下意识上前两步想把燕邈挡在身后,“大哥,你还没走?”
付荣站在床边,看到他的动作眼神闪了闪,而后瞟了燕邈一眼,“他就是那个孩子?”
付衍之抓着燕邈的手捏了一下,然后松开,“大哥,我有事要跟你说,我们先出去吧?”
付荣镜片后的眼睛微眯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擦身而过的时候顿了顿脚步,付衍之挡在他和燕邈之间,“大哥?”
燕邈察觉出付衍之有些紧张,那个被付衍之叫作大哥的男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燕邈被他看了一眼就浑身不舒服,低着头看付衍之的手。
付荣又看了燕邈一眼,这次倒没再说什么,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付衍之离开前拍了拍燕邈的手臂,“我很快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燕邈和他刚死去的名义上的父亲。
兴许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燕邈看着病床上人形的起伏也不觉得多么恐怖,他一步一步走向白色的病床,近到看得见白布上的血点,还有露在白布外僵硬枯瘦的手。
他缓缓伸出手指,一点点掀开了掩盖的白布,和记忆中被扭曲的人脸不同,付衍恒闭着眼,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痛苦,从病痛和仇恨中抽离的他就像一位安详沉睡的老人,面对这幅苍老枯萎的面容,燕邈只感到了浓浓的陌生。
他无法将这个人与记忆中渴望的那个形象相对应,高大伟岸、无所不能,可以随时将燕邈从黑暗的漩涡中救出的父亲,而不是枯瘦如柴,被疾病摧残得失去生机的陌生人。
陌生到燕邈无法激发多余的情绪。
他站在床边凝视着死去的付衍恒,想到付衍之在车上说的话,原来难过这种情绪也是很古怪的,如果不是面对特定的人好像就完全无法发挥效用。
燕邈做不到悲恸流泪,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连那声“爸爸”也叫不出口。
他像在十字路口迷失的孩童,没有人出现指引他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个路口。
白布再次被放下了,燕邈失神的倒退两步,蹲在地上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
那些奇怪的声音似乎又涌了上来,讥笑声更大了,他们排成一排,轮流对着燕邈指指点点。
“听说是偷情生下来的,谁都不要,才扔回来养的”
“把爸妈都克死了,可不是个小煞星嘛,我看大家都离他远点,没准哪天就要被他克死了”
“谁照顾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哦”
“听说他又被饿哭了,老爷都没管,嫌他哭得烦,啧啧,活着倒不如饿死了好啊”
“看啊,他还以为真的有人会救他”
......
燕邈痛苦地抱着头,嘴里喃喃出声:“别说了...你们别说了!”
他试图将那些声音都挤出脑海,幻象却越演越烈,燕邈仿佛看到那个抽签被派来照顾自己的保姆,凶神恶煞地朝他走来,要哭泣的他闭嘴,挥舞着手中的毛巾要塞进他嘴里。
燕邈像是回到了童年的躯体里,一个劲儿蜷缩着想要逃避,就在臆想中的痛打即将落到身上时,脑中突然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宝宝,我在。”
“我永远都在。”
燕邈猛地站起身,打开门朝外跑去。
他在幽长的走廊中急速行走,心中默念着付衍之的名字,犹如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绳索。
只要找到付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