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而父亲,他大概是想找个地方,把这些碎片一点点捡起来,哪怕只能捡回一点点。

一年后。

村口的老槐树下我蹲在地里捡麦穗。

远远传来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抬头时,看见父亲背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地骑过来。

“安安?”

他的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自行车在我面前急刹,车铃还在固执地响。

我慌忙把攥着麦穗的手藏到背后,妹妹穿过的那件粉色旧褂子,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胳膊上还留着青紫的瘀痕 那是前几天她抢我的作业本时,被推倒在桌角磕的。

父亲蹲下来,粗糙的拇指轻轻蹭过我胳膊上的伤,指腹的茧子刮得皮肤发疼。

他没说话,只是眼圈一点点红了,像被雨水泡过的纸。

“跟爸回家。”

他把蛇皮袋甩到肩上,牵着我的手往家走。

第5章

他的手心滚烫,攥得很紧。

家里弥漫着煤烟味,母亲不在家,大概又带妹妹去练琴了。

父亲把我拉到脸盆前,兑了热水,笨拙地给我搓澡。

“爸给你买了新衣裳。”

他从蛇皮袋里翻出个塑料袋,蓝白格子的连衣裙叠得整整齐齐,领口缝着只小小的蝴蝶结。

我穿上时,裙摆扫过脚踝,像拂过一阵干净的风。

父亲搬来小板凳,拿着梳子给我梳辫子,齿子卡在打结的头发里,他就用手指一点点捋顺。

刚梳好辫子,院门外就传来妹妹尖锐的笑。

她穿着雪白的公主裙,看见我身上的新裙子,眼睛立刻瞪得滚圆:

“丑八怪也配穿新衣服?”

她扑过来就扯我的辫子,蝴蝶结被拽掉在泥里,接着抓起墙角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掉我耳边的一绺头发。

“这是我的裙子!”

她用剪刀划向裙摆,格子布裂开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旧衬衣。

周围邻居探出头来,看见是瑶瑶,又慌忙缩回屋里 谁都记得去年王婶劝了句 “别欺负姐姐”,被母亲指着鼻子骂了半宿。

“苏瑶!”

父亲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妹妹立刻放声大哭,母亲恰好踩着哭声进门,见状一把将妹妹搂进怀里:

“你吓着孩子了!姐妹俩打闹,你一个大男人较什么劲?“

“她把安安的裙子剪了!”

父亲指着我散乱的头发和破了的裙摆,手都在抖。

“再买一条就是了。”母亲拍着妹妹的背,瞥我的眼神像看块碍眼的石头。

“安安,你就不能让着点妹妹?她练琴累了一天......”

“我眼睛疼。”

我捂着眼睛,疼得头都发晕。

妹妹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吐着舌头做鬼脸:“她撒谎!想骗爸爸骂我!”

母亲也皱起眉:“越来越没规矩了,学会装病了?”

父亲却一把抱起我:“去医院。”

他的脚步很沉,踩在院子的石板路上咚咚响。

镇医院的灯光惨白,医生拿着小灯照我的眼睛时,父亲一直攥着我的手。

“眼角膜受损,”医生的声音很轻。

“是外力撞击导致的,得赶紧治疗,不然可能影响视力。“

我趴在父亲肩头,小声说:“上礼拜,瑶瑶拿石头砸我眼睛,她说要是告诉你们,就把我的课本全烧了。”

父亲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