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再次走近陈挚身前。
“陈师傅,我带你摸一下我要重新做的家具。”
她牵起了他的腕。
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就此僵硬不动,随她迁挪。
“这是我的桌椅,久年不用都快烂了,压了些重物就响得没完没了。你帮我重新打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就行。”
落在桌面的手沿着边沿抚了四边。
他从绑在腰间的包袋里掏出了一个特制的卷尺,卷尺上每一个刻度都有凸起,在不同的位置还做上了特定的符号。
他拉开了长尺,贴在桌角进行度量。
指腹摩擦在刻度标志上反反复复,就量尺而言要比寻常木匠花费更长的时间。
特写在尺子上的镜头画面不经意挪移到了那双手。
那双残破而丑陋,甚至不能称之为完整的手。
刺在心口的酸涩有些发疼。
她急于转移注意,让心境回归沉冷:
“陈师傅做这行多久了呀。”
“好多年了。”
他的话很轻,也很淡。
她调试了一下夹在领口的收音麦克风,接着问道:
“你眼睛不方便,怎么想着做木匠呀。”
“我打小眼睛就不方便,能做的事情不多,没什么选择。”
只听“唰”一声响,卷尺收了回去。
他从包袋里翻找出一把小小的刻刀,继续弯下腰在桌沿上记刻着什么:
“以前山上有个老木匠,年纪大了瞎了眼,摸索出一套盲作的功夫。我是跟他学来的。”
“多不容易啊。”
那叹息声在演绎中过于工整,她的话像是履行着一个记录者表浅的职责: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他并没有回应她什么。
而是将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用浅笑一笔带过。
“陈师傅的眼睛是完全看不到了吗。”
画面特写在他的双眼。
那张英俊的脸不知被哪里来的薄雾笼罩,沉淀着挥散不去的阴霾。
“是的。”
“眼睛看不见了,最遗憾的是什么呢?比如,没有见过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再比如,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儿……”
她言中有意,柔和的话语变得有些冰冷。
扭转的镜头拉远,对准了他的全身。
她弯下身,悄悄动作。
特意在他脚边放置的障碍物不仅是给予观众的证明,也是她的报复。
“我没有遗憾。”
他摇了摇头,重复道:
“没有。”
微启的唇轻轻颤动。
他又说道:
“以前有,但现在没有了。”
刚要迈过的脚受到牵绊
就在他险些倾倒时,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以前有,现在却没了。
他的遗憾会是什么呢?
她仰首望着他。
看着他一瞬惊心下的失措,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脑海里闪过围屋里的村妇与稚儿。
仅有的不忍也咬碎吞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