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三个营长不服他归不服他,大点的事儿却也不敢自做主,出了事他们担不起,全搁副官送到前院书房。宅子里这位账房先生姓许,聘来有几年,账面上倒没什么问题。上头老子严厉,下头儿子便也不敢弄事儿,顾世炎十九了,正是最容易给女人骗的时候,账上却清清白白,至于大奶奶有没有私下里贴补他,顾麻子不管。二奶奶、三奶奶各自把膝头两个儿女带回乡下,支了两笔大钱,同去年的份儿一样,没啥错处。还有一大笔的,是三个奶奶同别家打牌输的钱。
顾麻子苦出身,宅子里明令不许抽大烟,打牌这项便准留下来。毕竟女人扎堆的地方,没点消遣便围着诉苦,苦嘛,是越诉越有,本没有的,也得给别人挑出点儿来,一觉得苦这心就空了,空着空着就要拿点东西填填,这大烟就吸上了。
皖城军每月给顾麻子开大洋,比起平头百姓子算多,三百大洋。抛开他的各处私产,养活这大宅子里的佣人、太太没大问题,但也就阔不了。军里不服他的,除了瞧不起他土匪出身,另一面儿呐是嫉妒,他不露财,但皖城军里人人都知道他阔,晓得他乡下有田,城里有铺子。领着三百大洋,要理的事儿不少,受的气也不少。管着步兵团的旅长姓夏,娶了七个太太却没个一儿半女,脾气可了不得,龟毛事儿多,每回顾麻子和其他团团长汇报军情,没个大半天不算完,好似他们是他家里姨太太,听他拿酸话刺耳朵。
顾麻子搁书房一待便是一上午,处理大多是掠寨子的事。军饷得发,这大烟就得种,可不是哪个寨子都答应给皖城军种罂粟,谈不了只能抢,一拨拨的兵过去,一爿爿的罂粟种上,开那粉的、红的、白的妖冶的花。这世道坏了,也只能更坏下去。
他在前院吃过午饭,伸着腰骨头回后院,远远便瞧着一地的笋壳。姨奶奶带头剥着,丫头、妈子自然不能闲,这可苦了王妈,一身白肉贴着褂子料,润润的沁出汗来,见顾招怀来了,苦着张脸:“当家的,你可劝劝姨奶奶哩,这哪能是她干的活哟。”她红着张大脸盘子,不像可怜四姨奶奶,倒像让顾麻子可怜可怜她。
再瞧梁景笙,哪还有个奶奶样儿,卷着袄袖子,在那儿默不作声地剥,头发丝儿都要给湿透喽。顾麻子搁丫头手里接过张椅子,坐他身边儿,低声同他说话:“你是怕院里妈子们不晓得你是个男娃娃,掰这一堆回来,得剥到啥时候?”
他又那样岔开腿坐,给顾麻子提醒这一下,并回来抬头瞧他,抹着脸上汗,一点儿也没把顾麻子的话听进去哩,粗着嗓子:“你有你的事儿,咋还不许我做自个儿的事啊,没你这样霸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