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劲不去想另一种可能性,骆悠明踩着湿泥一步步往花园深处走。他在赌,赌一个人经年不变的习惯,赌他对发小的了解,赌他的郁琛完好无恙。

终于,透过雨雾,他看见一个清瘦人影前倾身体、撑着双臂坐在长椅上。

骆悠明忍住了飞奔过去的冲动,用力眨了几下眼。

是他吗?一定是吧!

于是,所有感官都在视线对焦于“目标人物”的瞬间拉响通关绿灯。然而残余的后怕仍在作祟,促使骆悠明非得亲自上前确认不可。

就这样,骆悠明四个月来第一次重新站在了发小身边。那样真实、具象、鲜活的人,他一度形影不离的死党,而今却沦为朝思暮想不得、不惜下贱跟踪才能见到。

可是骆悠明来不及心潮澎湃。因为他看到郁琛在发抖。

细微的颤抖从肩膀顺延到发丝,贴着湿黏的衣服传到骆悠明眼中。郁琛低着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尽管他们的距离不足两米。

后者一顿,紧接着大步走去,一边解下自己的外套想给人披上,但拿在手里才尴尬意识到那根本是帮倒忙。

“嗡嗡……嗡嗡……”

刚才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郁琛,但他依旧没抬头:“谢谢,我没事。”

那声音快比雨轻,见郁琛没认出自己,骆悠明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这里果真有人也会这么关心他吗?他偏激地想。是上午蹭在人边上聊天的竹竿儿,还是那个电话里喊甜心的洋骚鸡?

……该死的,可是,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嗡嗡……”

骆悠明蹙眉向前倾身,猜想那是郁琛手机的震动,后者却在同时抬起头,冷不丁与他目光相撞。

好空。

骆悠明心里一沉,那又是令他陌生的。竟比愤怒、失望和不耐更令他心碎。无来由的哀伤和无助,缓缓透过那双莹润的瞳孔扎在骆悠明心里使他突然不再好奇任何事情了。

郁琛看到是骆悠明时也明显地怔愣了。他起初以为是某个同事。他们几人刚刚才近距离目睹了一场无差别杀人。动画组的Philips在展演途中被一枪毙命,迸出的鲜血带着体温沾到了他们身上。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尖叫和警笛、崩溃的人群,以及担心会一起陪葬的恐惧。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开始奔跑,跑向安全的地方。

可哪里才是安全的呢?

郁琛一边反问自己,一边不敢停下双腿,仿佛死神正在施施然挑选下一个愚蠢的异乡人。而他们都是选项。

【&/&$&/&】

他害怕。

他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Philips又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不该学美术?还是不该来英国?郁琛感觉思维在横冲直撞,恐惧找不到破口,只能迫使大脑不停运转层层回溯

他来英国是参加跨境项目,参加项目是因为作品入围,入围是因为那幅花海木屋,画它是因为跟骆悠明吵架有感而发,吵架是因为那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揣着的“明白”是……

或许他不该喜欢骆悠明。

或许,是不该喜欢男人。

原来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原因。

同理,如果他不喜欢男人,是不是也不会无缘无故招这么多烂桃花了?是不是也不会被Francesco带教盯上,不至于在一年前意大利的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忍着荒诞和后怕,扯谎给远在国内的发小打电话?

很奇怪,明明那些都已成刻进骨血的事实,却争先恐后地在短短几分钟里重新回到“待论证”状态。

他不该喜欢骆悠明。

“郁琛,郁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