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沿轻碰桌缘,发出一声轻微的「喀」响,恰似落锁。
房间里沉默得近乎真空,连冷气的风声都像被吸进深海。她依旧维持著那个完美的微笑角度,眼神锁定在某个不可见的焦点。然而,就在光线穿过滤镜洒落在她睫毛的一瞬,她的眼皮似乎微微颤了下。
不确定是否是神经反射,或只是光影错位。但那细微的震动,如同一颗早该沉睡的种子,在玻璃标本罐底悄悄翻了一圈。傅凛没有注意。他已将注意力收回萤幕,指节轻敲滑鼠,回到另一场掌控的工作中。
许昭韫维持著静止。阳光再度滑过她的侧脸,勾勒出精准的弧线。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像极了某种尚未完全冷却的遗迹。
她就这样坐在光里,呼吸微弱如尘。
一尊永恒的标本,被时光亲手封存。
第0015章 番外一:<纯净标本:她留下的绿光>
空气里滞留著刺鼻却令人安心的松节油气味。林薇站在许昭韫的画室中央,指尖抚过蒙尘的调色盘,干涸的钴蓝与柠檬绿龟裂如地图上的血脉。三个月了。这间位于旧城区顶楼的小画室,时间仿佛在许昭韫最后一次锁门的瞬间凝固。墙角堆著未完成的帆布一幅描绘晨光穿透栀子叶的习作,叶缘的留白像被骤然掐断的呼吸。
「她真的没再回来?」房东第三次探头询问,浑浊的视线扫过林薇苍白的脸,「租金到期了,这些画……得清掉。」
林薇没应声。她蹲下身拉开颜料柜底层抽屉。最深处藏著半袋发硬的马卡龙,是许昭韫最爱的覆盆子口味。她们总在周末挤在这窄小空间,分享甜腻的罪恶与梦想。许昭韫会把奶油沾到鼻尖,笑著说:「林薇,等我的画挂进美术馆,就包下整间店请你!」那时她眼里有光,像裹著蜜糖的星子,如今却只剩房东不耐的跺脚声在空荡里回响。
手机震动划破寂静。是第六通来自警局的制式回复:「许小姐属成年失踪人口,无暴力迹象,请家属耐心等待……」林薇掐灭萤幕。家属?许昭韫只有她了。那个被称作「傅先生」的男人,像一团裹著天鹅绒的迷雾,优雅地隔绝所有追问。画廊主理人提起他时压低的嗓音,甜品店老板欲言又止的摇头,拼凑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许昭韫的存在稀释成一句「傅先生的神秘女伴」。
雨突然倾盆而下。林薇冲向她们常躲雨的骑楼,却在转角撞见新张贴的巨幅海报。某场新锐画展宣传图上,一个侧影蜷缩在纯白鸟笼里,模特儿的眼睫低垂,发丝流淌著蜂蜜色光泽像极了许昭韫,却更像一尊抽空灵魂的蜡像。海报右下角印著细小的赞助商标志:傅氏集团。
雨滴砸在睫毛上,冰凉如针刺。林薇想起最后一次见面,许昭韫攥著她的手腕,指尖冷得发颤:「他看著我的时候,像在丈量一件瓷器该摆在哪个展柜……」那时林薇只当是情侣间的甜蜜占有,如今回忆里每个字都淬著毛边的铁锈味。
她闯进海报上的画展。展厅冷气刮著皮肤,一幅题为《纯净标本》的油画悬在中央:苍白少女沉睡在玻璃棺中,脸庞完美如初,唯独掌心握著一枚珐瑯耳环,叶脉弧线熟悉得令人颤栗像极了她们上次在公园捡到的那片幸运叶子。
记忆骤然涌回,她仿佛听见自己清脆的笑声在夏日午后回荡:「昭韫!妳看这对耳环,像不像我们上次在公园捡到的那片幸运叶子?送妳一只!我们一人一只,就永远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啦!」
她想问策展人那耳环的来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心底某个声音低声呢喃:妳早该怀疑的,不是吗?
「昭韫,」她对著手机里最后一张合照喃喃。照片上,许昭韫在挤满向日葵的田埂回头大笑,发梢沾著草屑,眼底盛满盛夏的光。「妳还在吗?」
展厅灯光打在《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