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皇宫。这一夜,帝王违背了他的金口玉言。

杨惊春留宿宫中,没有回府。

杨惊春离京这日,是个天清云白、春风和煦的良日。

杨惊春不喜离别,不愿他人泪眼相送。城楼下,只祈伯璟一人执意来为杨惊春送别。

祈伯璟今日微服出宫,没让侍卫跟随。他戴了当初同她初见时的那张面具,白袍玉冠,看着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位送妻子离家的儒雅夫君。

杨惊春离京所带之物不多,祈伯璟替她准备的千里良驹、李奉渊和李姝菀给她准备的袖箭和一把钢刀、家里人给她准备的盘缠……

最为贵重的,是祈伯璟亲手所书的玉玺加印的文书。

有这道文书,杨惊春可在大齐畅行无阻,无论在齐国哪片地界,都可以祈伯璟的名义差遣当地官员,使之相助。

除此外,还有祈伯璟暗中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

不过暗卫一事,杨惊春暂且还不知。

晨风拂面,扬起祈伯璟颊边发丝。他看着杨惊春调整罢马鞍,将身上的小包袱系在马背上。

她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回头看祈伯璟。

“阿璟,我要走了。”

祈伯璟微微低头,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上前轻轻戴在了她的脸上。

他曾拥有过这只勇毅无畏的鸟儿一段时日,如今不得不放手,亲眼看着她飞往她向往的天地。

杨惊春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祈伯璟垂眼,隔着面具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很轻,但那温热的触感却似乎透过面具传到了杨惊春的皮肤上。

祈伯璟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沉稳但快速的心跳传至她的手掌。

他看着面具下她明亮的眼睛,道:“三年。三年之后,你若不回来,我便去抓你。”

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他说抓她,就一定能抓到她。

他言语分明是在威胁,可杨惊春却并不觉得生气,她点头:“好。”

祈伯璟又道:“记得写信给我。”

“嗯。”

“照顾好自己。”

“嗯。”

她越是听话,祈伯璟越是不放心。他叮嘱道:“天地辽阔,除去游历山川林原的盛景,你也一定会结识许多的朋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这一路必定会有人对你献殷勤。”

他语气不安,杨惊春抬起眼眸看他,祈伯璟伸手虚点了点她的心脏:“别动俗心。若你和别的男人生了情意,我立刻叫人带你回来成亲。”

堂堂皇帝,竟也会为情之一字担心。

杨惊春本觉得难过,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想笑:“噢。”

她乖乖站着,耐心听他叮嘱了一句又一句。最后直到无话可说,祈伯璟才终于松开了手:“去吧。”

临到离别,所有的情意倒变得比相处时更加清晰明了。

杨惊春认认真真看着祈伯璟的眼睛,忽而用力抱住了他。

她踮着脚,柔嫩的脸颊贴上他的,她在他耳边柔声道:“阿璟,谢谢你。”

祈伯璟很浅地勾了下嘴角,侧首在她耳廓落下一个吻,什么话都没说。

杨惊春松开手,转身上马,她回头看了孤身而立的祈伯璟一眼,道了一句“我走了”。

祈伯璟微微颔首,示意她去吧。

杨惊春不舍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手持缰绳,轻呵一声,朝着晨曦初现的方向驾马奔去。

骏马踏起尘土,驰行在宽阔的官道上,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辽阔的天地。

街道角落,一辆不起眼的木马车中,杨修禅掀起车帘偷偷望着杨惊春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