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许多棉絮出来,他就捡起来,再塞回去。
踮着脚往窗户里头看,窗户角透出祝莺散落的长发。他便放了心,又把手扎进水里。
他跟母亲从外面逃过来的,原来做的是些粗生意,凭着身强力壮,也有一点积蓄。一听日本人要打进来,他带着母亲就往这边跑,好不容易进了租界,才发现掉入了泥潭,母亲到底年纪太大又有旧疾,一来就病倒了。花光了积蓄,又没什么大本事,为了照顾母亲便越过越穷。
母亲昨夜死在医院里了,他也说不清难受还是轻松。也心疼,也想念,可他就只舒了一口气,没落下一滴泪来。就好像,他本就知道,也等待着,来了,便接受了。
他现在还没有钱,剩下的钱全给了医院,算是尸体暂放的费用。他需要赶紧去谋差事,不然找不到体面一点的地方埋了母亲。
他把衣服提出来,抖了抖,快步跑到屋里去。从炉子旁边摊开。拼命的措手,一边跳脚一边歪着身子往祝莺屋子里面看:“冷不冷啊?”
祝莺像是听不见他说话,贺天干便不问了,如果她冷了,大概率会发抖,能让他知道。而他去问也只是因为觉得太冷清,想找个人说话。
从他把祝莺带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便看出来了,祝莺好像是疯了。但怎么个疯法,如何疯了他也不知道。
“今天就过年了,吃点热的。”贺天干把手晾干了,有走出去,锁了门到巷口买食材去了。
他刚出门不久,外面呼呼啦啦的跑去了许多日本兵,冲冲撞撞,大家都极力往两边躲。他们跑得很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也夹在人群里往那看,不一会便从路上挤出来一只救护车,是朝着一个地方去的。冲撞了许多人,这边的人多是贫穷且麻木的,裹着破烂的衣裳匆匆躲开或逃去。
他也不敢上去买东西了,从路边买了五个鸡蛋。又买了两张温热的包子,就折回家里去了。
易公馆的晚餐丰盛极了,仆人们也喜气洋洋的。易家歌与纪云不在,他们便将祝言仁当成个主人,年画贴在哪,菜做几分熟都来找他问。他虽然不懂得,但养尊处优惯了也很好意思指手画脚,倒是相处的有几分快活劲。
“小少爷,这菜要不要再拿回去热一热?”祝言仁独自坐在餐厅,钟表指针已经过来九点半,易家歌与纪云却都没有回来。仆人们张罗个没完没了,屋子被打扮的红通通的,喜庆的不能再喜庆了,才有个女仆想起来餐厅还坐着一个没吃晚饭的,趁着喜庆也想跟他搭上两句话。她也不知道该叫祝言仁什么,易家歌平时与他闹口里总是“祖宗少爷的叫”叫祖宗太没规矩,她便兀自折了个中,叫他小少爷。
祝言仁朝她一抬手:“不必了,等他们回来再热。”他说着老气横秋地一指一只扒鸡:“厨子热过三遍了,再动一下就要散。”女仆听了深以为然,觉得祝言仁生的白静又受看,便问他:“少爷怎么长的这么像洋人?”她想了想,有些害羞:“像个安琪儿。”
祝言仁停了一笑:“你还见过安琪儿?”女仆点点头:“教堂里有呢!是个不穿衣服的娃娃。”
祝言仁听了,脸色变了变,觉得是被人侮辱了。可不好吃人白饭还端主人架子,于是换了话题:“你们家老爷原来是干什么的?”
“这你可问错人了。”祝言仁听出来她是有话要讲的架势,便拉开了一旁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女仆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站着…”她说着倚靠在柱子后头指尖点着下巴:“我来的不算早,不知道多少。但是听别人提起过老爷发家并不久。”她说着很活泼的笑了,脸上红扑扑的:“也久不了,老爷年轻的很呢!听说是原来做过些投机生意,所以发了家。”她欲言又止。
祝言仁知道,能凭投机生意发家的,不是杀人放火便是走私鸦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