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祝言仁在他手里奋力地一擤,被易家歌用手一捏。将那条毛巾扔到了地上,又从箱子里拿了一条新的毛巾要给他擦脸。他一靠近,祝言仁却伸开手推了他一把:“我知道你对我的意思,但我没有心思。我不喜欢你,你靠近我,我不舒服。”

易家歌“哈”的笑了一声。蹲在他面前,从下往上看他:“不喜欢我?”他有些莫名的气馁,摸了摸常被人恭维“颇英俊”的脸。没头没脑的,祝言仁突然说:“你打我吧。”

易家歌的手还在脸上,听了以后,诧异地托着腮长大了嘴巴。等了一会,祝言仁没再说话,他也意识到自己约莫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蠢相,放了手问他:“我打你干什么?”

“我现在很疼,”祝言仁哽咽着,眼珠子上头水汪汪的,他伸出左手,用拇指与食指捏出黄豆粒大小的空隙:“还差这么一点,我就能晕过去。晕过去了,我就不难受了,也不疼了。”

易家歌又要把嘴巴张开了,幸而在刚开始他便意识到。用手在下巴上抹了一把,将想张开的嘴合上。他想,这还是在美国学了很多年回来的,能说这么幼稚的话,看来洋书不好读,读了的也全进了狗肚子了。

他从祝言仁身前半跪下来,伸长手拿了一瓶药出来。一边给他擦伤口,一边安慰他:“那你睡觉,睡着了也不疼了。”

“那不、不行”他哭得太多,已经开始打嗝,断断续续的:“睡过去也要做梦。”他从箱子里抽出一块纱布自己捂在头上站起来,推了易家歌一把,药水晃出来,洒在易家歌手腕上:“你别管我了,我要出去。”

“去那啊?”易家歌看着手里的药水,生气了闷气。没预兆的突然撒了手,“咚”地一声,闷闷地:“这是我家。”他说完,像开一扇沦陷区的破门一般,轻而易举的把他拉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按在地上。

一声不吭的给他擦药包扎,最后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个时下女士很喜欢的蝴蝶结。拍拍手锁了门走了。走到门口,他听见祝言仁声音很低,像是求他也像是自言自语:“他真的去了日本吗?去了就能好好活着吗?”

他有些心慌,锁上门,倚在门框上。有仆人正好路过,他示意那人给他拿一只烟。从他自己吐出的烟雾里,他也去幻想自己的父亲。比照他自己的长相,他父亲应该也是一个顶好看而体面的人。想了一会,没滋没味的砸吧了嘴巴。他想不出来父亲的样貌。

他从小就没有父亲,记事开始就混迹在不同孩子的家里。对于祝言仁祝莺仁的苦,他没法感同身受。可是看见他们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他隐约能体会到父亲一类的意义了。也许将要毁掉是祝家三个人共同的某种难以明说希冀,类似于飘渺而幸福的希望。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起来,他将烟头按熄在栏杆的雕花上。随意地往地上一丢,将袖口放下来,准备安排厨子做晚饭去。去他姥姥,想不到还想他干什么,他们不养我,又不是我不养他们,况且老子活到现在还挺他妈的好!

祝莺仁早上听来送饭的佣人说,祝言仁被易家歌关起来了。昨天就关了,在杂物间里锁了一夜。

昨天她回了卧室就哭晕过去,晚饭有人来叫过她,恍惚听见了却没没醒过来。直到今天早上。她拿起桌上的一碗粥喝了,又吃了一口包子中的肉馅,便吃不下了。

抬头看看钟表八点多钟,比平日稍完了些。宅子里面静悄悄的,临着的街上已经有人在叫嚷着,奔跑着,夹着冬天的寒冷与新年的喜气,这已经进了年关了。再过两周,便是农历新春,1938年。法租界可以是自成一体的孤岛,也可以是感同身受的沦陷地。日本人刚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走过兵炮,压过枪支,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近了年关,又撤出去了。从里头往外看,国难那么切身,又恍然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