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华烨阿姨偷偷告诉他,子一上个月又割腕,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想到此,满腔的不满烦躁渐渐平息。

郎文嘉忍不住思量,这句话说出来,他固然出了一口气,可敏感的子一会怎样想?

怎么只有糟糕的他,没人来陪?没人来爱?然后一个想不开,又躺在浴缸里往手腕再划一刀?

何必,再来刺激他?

突然间,郎文嘉又想起了李牧星。

李牧星的确和子一很像,安静、悲观、焦虑、边界感强,也的确藏着很多心事,她很少提父母提过去,大概率并不美好。

她不想说也没关系,郎文嘉认为就算是面对恋人,谁都没有自揭伤口的必要。况且她一路走来,想必已经习惯吞下苦楚,咬紧牙关扛过去。

坚强的、可爱的,他的李牧星。

郎文嘉垂下眼帘,藏起对子一的怜悯,和想到李牧星的心软。

他不想要有一天,李牧星情绪崩溃时,身边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对她冷言冷语的人。

也不知她现在躲在哪儿?他得快点去找她了。

一墙之隔,李牧星的呼吸变得急促。

子一恶毒的话、郎文嘉的沉默,全化成某种具腐蚀性的汁液,逐渐从胸口淹上来,把她的咽喉灼烧得很疼很疼。

他是在默认子一的话?他觉得她让他感到负担了?

没关系。

李牧星环抱自己,摩裟冰冷的手臂,又慌忙揉揉耳垂,想让自己的身体和脑袋有所运作,不要困在过度的自怜和自卑里。

没关系的,她可以改的,郎文嘉会陪她的。

脑袋嗡嗡作响之际,子一幸灾乐祸的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反正你明年春天也要去北欧旅居了,那时就可以甩掉她了。”

充斥在这座温室里的所有情绪、所有声音,倏地冷却,李牧星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抽完这根烟,我送你回屋里,你该吃点东西了。”

而郎文嘉没有否认。

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李牧星的心在渐渐死寂。

春天?旅居?北欧?

这些字眼像乌鸦一样在她脑海盘旋、撕咬,最后又融成一滩墨,成型为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

他……也要抛下她了。

温室的定时洒水器到了时刻,淅淅沥沥洒落水滴,敲在头顶绿叶的飒飒声,让李牧星迷离恍惚。

叶梢的水滴落在脸上,她瑟缩一下,眨眨眼,发现爸爸妈妈坐在眼前。

爸妈正式和她说了他们离婚的事,接着会由奶奶继续抚养她,她尖叫说不要,一直大吵大闹,求爸爸妈妈不要丢下她。

他们定定坐在桌子的那边,面无表情。

她那时还没看清,还很任性,以为自己仍是他们的宝贝,夺门而出,又躲在杜鹃花丛下,期盼爸爸妈妈能像往常一样,呼唤她的名字,然后找到她。

可是,直到叶隙间的光斑褪去,月亮升起,夜雨落下,她仍在露气弥深的花丛下。

谁都没来。

雨太冷了,她只能抱紧身体,往花丛的更深处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破碎的幼稚的言语,让自己不要马上死掉。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一个人也可以的,她不需要被找到。

是的,是的,她怎么就忘了?

某种无法言传去又复返的召唤,在心底深处、在花丛深处响起。

郎文嘉站起身,想去扶起子一,突然听到身后的温室传来窸窣声,花丛隐隐晃动。

莫名的,心头微微颤栗。

脚尖一转,他打开旁边的小门,快步走进去。

那片花丛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