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态度,却又算得上忍让,着实叫下头的人一头雾水。

郑婉这头东跑过来西跑过去乐得自在,书房上一角,青年淡淡收回了眸光,任窗户开着,坐回了主位。

北鹤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也行至他身旁停下,停顿片刻,道:“公主行事,不似寻常闺中女子。”

沈烈想起方才遥遥瞧见她那副模样,不由得低眸笑了笑,“不知是从哪学来的,也亏她装得出来。”

北鹤心中虽总对郑婉有些芥蒂,现下却也不得不称一声佩服。

这样的本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他摇摇头道:“属下总觉得这番行事太过轻佻了些,想来日后也难能取人信任。”

若郑婉当真是打得他猜出的心思,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沈烈不以为意,随口道:“且瞧瞧她能谱一出什么戏吧。”

北鹤想起什么,又道:“此次行军,丛雨可也要一同跟着?”

沈烈点头,“她既带了她过来,想来也是打定了心思要一并带到军中去,到了地方总也要扎营,给她寻个住处算不得什么难事,你且让凌竹护好了她,莫要让人打了歪心思去。”

他对军中的人还算是信得过,想来不会有人对丛雨有什么不轨之心。

只是日后与完颜琼一伙人汇合,便会生出几分变数,无论如何,还是提早吩咐下去得好。

北鹤虽知这话不该说,只是几次压抑不下,还是直白道:“主子此番是否太过纵着公主了。”

沈烈不觉冒犯,只淡淡道:“她既自有考量,这些小事上,由着她去又何妨。”

北鹤皱眉,“一次无妨,两次也无妨,但若主子次次如此,长此以往,当真不怕有朝一日握不住她这颗棋吗?”

郑婉不是随遇而安的知足者,她是选定了地方便扎根深种的莬丝花。

如今种种,都表明她根本不会甘心只当随人调配的棋。

更大的棋局,她觊觎已久。

沈烈垂眸,没停下手中的东西,只是懒懒点头,随口接道:“世道从来如此,众人眼中女子合该安分守己,不该觊觎,不该图谋,给什么运道,便该接受什么运道。她生来反骨,你心有不虞,也算平常。”

日光袅袅,他目光似有墨色,一层层淡开,剥露出一闪而过的一点波澜,“但北鹤,她若生来一副男儿身,你可仍会如今日一般态度?”

他此言奇怪,有种别样的锐利。

北鹤一噎。

“你我不必说太远,且就瞧瞧这军营里。”

“各人各色,不尽相同。”青年漫不经心地往下说,“隐忍谦卑也好,嚣张跋扈也罢,总能得人一点青眼。素来军营用人不拘一格,即便许多身上背着案子的人来了,只要能混出几分本事,过往便也如过眼云烟,算不得什么。男人即便是坏到了骨子里,有那一点野心与算计作衬,仍能叫人称一声枭雄。是危险,是忌惮,但无人心觉不齿。再不公的世道,男子的路,总比女人多那么一条。”

“即便只看我走过的这条路,于她,甚至都已是遥不可及。我或许从来为人看轻,却仍有剑有兵,得此为傍身之本,即便旁人打压,也尚有还手之力。”

“若能选,你所认为的我的步步筹谋,千难万险,在她眼里,其实已是上上签。”

“她或许的确贪得无厌,汲汲营营,但归根结底,我们其实是一般无二的人。她的选择,她的挣扎,她的觊觎,皆是我曾经切肤之感。”

郑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儿女。

相反,她颇有心术,罔顾善恶。

她也并非无所不能的狠角色,没有惊天动地搅动风云的本事。

走到今日,她凭的是攀附他人,借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