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己,也跟着一起疯了。

“爸、妈。”他声音沙哑,对着那两个骨灰盒低语:“对不起,我把小锦……弄丢了。”

他靠着柜子缓缓滑坐在地,将头埋进臂弯,肩膀在寂静的房间里无声地颤抖。

这个在京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此刻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

日复一日,他开始做梦。

梦里不再是黎锦觅日记里那些温暖的片段,而是尖锐的,让他痛不欲生的画面。

他总梦到几年前,他陪黎锦觅回乡下看她的奶奶。

阳光很好,奶奶抓着他的手,笑得满脸褶子,把兜里最好的糖都塞给他,絮絮叨叨地说:“小伙子,我们家小锦脾气倔,你多担待。她是个好孩子,你可得对她好啊。”

他笑着点头,一遍遍保证:“奶奶,您放心,我会的。”

黎锦觅就在旁边,抿着嘴笑,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可画面一转,就是他为了黎若瑾,一次次惩罚黎锦觅,伤害她的画面。

可他没想过,那个慈祥的老人,真的就在那场所谓的惩罚里,没能撑过去。

梦的最后,总是黎锦觅站在一片血色里,用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裴淮安,你满意了吗?”

他每次都在凌晨三点惊醒,浑身冷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开始大把地吃安眠药,可梦境依旧准时上演,像是对他最恶毒的审判。

他得了抑郁症。

高特助把诊断书放在他面前时,他只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扔进了碎纸机。

“裴总,医生说您需要休息,接受治疗。”高特助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裴淮安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身形消瘦得厉害,原本剪裁合体的西装显得空空荡荡。

“我记得,她走的那天,天是不是也这么阴?”他问,声音轻飘飘的,像窗外的雨丝。

高特助喉咙一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说:“裴总,集团还有很多事……”

“都交给你了。”裴淮安打断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以后,裴氏总裁你来做,我的名下的股份也会转让出去。”

高特助猛地抬头,满眼震惊:“裴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淮安没有再看他,只是摆了摆手。

“出去。”

那之后,裴淮安就在京市销声匿迹了。

这个消息仿佛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滔天巨浪后,便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最深、最暗的湖底。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受不了丧妻之痛,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结束了自己。

也有人说他被裴家秘密送去了国外最好的疗养院,已经病得不认识人了。

还有传闻说,他疯了。

只有高特助,在整理裴淮安最后留下的东西时,在他书房的地球仪上,发现了一个个被反复摩挲到褪色的地名。

他想起葬礼结束后,裴总让他去查黎小姐离世前身为特种兵曾在世界踏足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个不可一世的京圈太子,不是死了,也不是疯了。

他只是背上所有的罪和罚,去追寻他弄丢的那道光,用余生,去走一遍她曾走过的路,去看一看她看过的风景,呼吸她最后呼吸过的空气。

那是一场,没有终点,也永远不会有回应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