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端情绪拉扯过后,在突然镇定下来的余韵中,不知怎的,莫子占居然从这简单的语句里,窥听到几分并不昭显的温柔。像行走在大片白茫中,倏尔觅得的一株寒梅,虽微小,但叫人观之流连。
在那以后,他学会了不少调节魔气的术法,虽治标不治本,但起码不会再像第一次发作时那么狼狈,甚至能让他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正如现在。
或许是被这回忆给闹的,莫子占鬼使神差地抬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
矫情。
他自嘲地笑了声,不料这动作被代飞迭给逮了个正着:“启明师叔,你为什么突然摸脑袋?”
莫子占回过神,瞄了眼身旁的山药精,面不改色道:“看它的忘容咒写歪了,所以想起来检查一下自己的。”
“什么!”山药精一听这话,立马两手交叠“啪”的一声拍在脑门上,扭头对着代千迭慌张问道:“歪了吗?歪了吗?”
代千迭仔细打量了下:“歪了!歪了!真的歪了。”
山药精瞬间欲哭无泪,苦哈哈地开始重写忘容咒,嘴上碎碎念:“这玩意怎么这么容易写歪啊,都第几次了,我之前就被师父说过,现在还要在小师叔面前出丑……”
莫子占失笑道:“忘容咒图制复杂,连我都少有写对的时候,每次都得师尊提醒……”
许听澜教导他时总是很耐心,会不厌其烦地为他一次又一次拆解咒案,纵使早已看出,他后来都是故意写错的。
故意得很明显,每次错的地方都不一样,灵脉顺着一节节地错过去,每回都只错一小块地方,就等着许听澜什么时候失了耐性,一举戳穿他的把戏。
只可惜,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莫子占一时失神,眼底尽收这牙山的巍峨壮丽。
他忽然明白过来许听澜想让他从山水中参悟何种道法了。
十年于山川河流而言,不过弹指,不足以得见河床更张。但其底下河水却匆匆而过,刻刻不同,唯有湖面的冰层能挽留一二。
然而,寒冬纵使能让流水暂流,但人间终有春来访,终有消融时,终难敌离别事。
他喃喃道:“好啦,该启程了。”
小村事(上) 小村事(上)
牙山城之所以叫“牙山”,是因它背靠一座形如巨兽獠牙的山峰。
此峰高耸入云,但周边挨着它的,却全是些矮胖小山。这些小山排列有序,故而被当地人戏称为“诸齿”。其中第一齿东侧的鞍部有一片村落,盛产陶土,且品质上佳,所以村里半数以上人家都以制陶为生,尤其以制作陶明器最为闻名,故称为“陶齿村”。
从牙山城城门口一路向东走,约莫三刻钟的脚程,就能远远看见陶齿村的村口。
村口的河岸边上堆放着五花八门的陶塑,但不是烧裂了口,就是断头缺尾,抑或少了大片的釉,上头盖了层雪霜,并不厚,似是有被冲刷过一轮。
虽然明显都是些被遗弃的残次品,但大部分造型都还算精致,颇具匠心,一下就把山药精的小孩子心性给勾了起来,带着代飞迭小跑着向前,东瞧西望的,直把“没见识”三个大字给贴正到脑门上,任谁都不信它是第一玄门的小仙。
“先前学刻表盘,被仲吕仙君骂说从大山里随便揪个捏泥的凡人都比我手巧,我那会还不服气呢……现在看来,确实比我手巧。”山药精叹了口气。
“术业有专攻嘛,而且也不是都手巧,看,这也有丑得很别致的。”
代飞迭手指向一角,那处立着个歪歪扭扭的陶塑小狗,乍一眼看着丑,但又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别致。釉层塌了下来,叠出褶皱,显现出近似于猧子[1]的憨态,但又并非猧子。
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