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胸中陡然腾起一种古怪之感。

顾才人,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他踌躇片刻,“你在想……谁?”

顾仪悚然一惊。

万万没料到,萧衍刚刚睡醒就这么敏锐。

她嘴唇微动。

轰隆。

一声巨响自殿外传来。

萧衍掀开锦被,翻身而起,珠帘乱响了片刻。

他人已经出了宫殿,停在檐下。

却见屏翠宫一切如旧,可西面不远处的一处宫阙已被大火点燃。

红光冲天,浓烟四起。

谈源堂。

两个影卫疾步而来,跪拜低语道:“陛下,刘太妃被劫走了!”

萧衍闻言笑了两声,“萧律啊……”静默片刻,复道,“扑灭火势,封锁九门,天亮了,再捉贼。”

他说罢,便抬步下了台阶,往前殿的方向而去。

此时不过刚刚寅时。

天边的月亮正圆,跃上枝头,又慢慢西移。

青州府,扬城行宫之中,尚有靡靡歌舞之音。

郑王妃,如今的郑贵妃,领着侍婢二三,徐徐往前厅饮宴处去。

面上似笑非笑,步履轻盈,款款而行。

侍婢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今夜,陛下又在胡闹了。

也得亏郑贵妃性子好,去劝一劝,旁人才不管呢。

先王妃,哦,不,先皇后,一听说慎王在青州府登基为帝,就生了病,短短时日间,就薨了。

都说,她其实是被吓死的。

只有侧妃郑王妃尚在,做了郑贵妃,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穿过游廊,乐声更刺耳了。

郑贵妃甫一进殿,一双似笑似嗔的柳叶眼就望向座上的皇帝。

萧律。

即便他不高座于王台之上,也依旧是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萧律处众人间,如星月坠于瓦砾间。

俊美绝伦,世无其二。

此刻的他只着一身月白锦袍,胸膛微露,长发半竖,只用一柄青玉簪斜插脑后,懒懒散散地坐在金椅之上,百无聊赖地看庭上歌舞。

“陛下,夜深了,还不安睡么?”郑贵妃笑意盈盈道。

萧律一见来人,柳眉轻皱,口中念道:“恼人。”却真的站了起来,拖着脚步往殿后而去。

郑贵妃敛了笑意,沉声对乐伶舞姬说:“都散了罢。”

待到殿中人去楼空,她才抬脚也往殿后而去。

屋内轩窗大敞,明月高挂。

萧律盘腿坐在窗前,微风轻鼓他的袍袖,风姿若仙,却一动不动。

郑贵妃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旁,瞧他一眼。

肩膀一落,不由笑道:“陛下,又在对月垂泪?”

萧律眼角挂着豆大泪珠,眼稍荡漾红晕,虽是惊艳,可哀戚之色真若梨花带雨,蝉露秋枝。

郑贵妃摸出腰间丝绢,递给他,“陛下,擦擦泪罢,不哭了。”

萧律并不转头,只伸手接过,“我……朕没哭,只是迎风落泪。”

郑贵妃哄孩童似的,“好好好,明日就又叫太医来瞧瞧陛下迎风落泪的毛病。”

萧律轻压眼角,继而一声长叹。

郑贵妃知他心意,开解道:“太妃娘娘定能安然无恙,陛下宽心,说不定太妃娘娘很快就能南下,与陛下在青州相见。”

萧律适才抬头看她,怒目而视,“你也来哄我,所有人都在哄我,他们不过就是想逼死母妃,好打着这不忠不孝的旗号,发兵讨伐萧衍那个狗东西罢了,谁又会真正地将母妃全须全尾地带到青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