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醒了?奴婢给才人取了井水,擦擦身,就不热了。”

顾仪撩开纱帐起身,见桃夹将雪白布帕扔进瓷盆中,轻轻揉搓,十指纤细。

她接过冰凉的布帕,道了一声谢。

申时过后,顾仪拿起了捶棒,去庭院里练习捶丸。

昨日虽然起了波折,但捶丸不能荒废。

这是她已知的能够攒到钱的最快的方式。

一切为了银子。

不过她今日练习,稍稍减了力道,着重球路,十击之中,唯有一两次能撞上砖墙。

萧衍驻足朱红宫墙之外,悄然而立,只听耳边时而传来咚咚声响。

木球轻击石墙。

果是耽于丸戏。

他一人信步西苑,不觉就来到了此处,默立屏翠宫墙外。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何。

他若是疑心顾才人,方才听得捶丸之音,就该知晓她昨夜并未撒谎,转身离去即可。

可他却没有动,在这里默然立了许久。

不见其人,不闻其声,能听到不过是捶丸发出的间或声响。

荒谬至极。

他实在是荒谬至极。

七月流火,下过几场暴雨,天就凉了稍许。

敬事房总管武公公终于派来了皇帝翻玉牌的日子。

他从前总是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这一天。

每日必用丝绢轻轻擦拭碧绿玉牌,用金粉时时补漆,勾勒字样。

可他总是欣然而往,失望而返,徒留满心凄然。

是以,武公公前些日子参加了几场法会,开始学起佛来。

学会放下心中执念。

他捧着梨花木鎏金托盘,高举于顶,迈着小碎步入殿。

心中默念,放下执念。

皇帝自玉阶之上,俯视他。

武公公屈膝拜道:“参见陛下。”

皇帝身形一动,却是下了玉阶。

武公公内心乍喜,却又压抑下来。

放下执念。

皇帝扫视过盘中摆放齐整的玉牌,忽而伸手。

武公公气息微滞,只觉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煎熬,等得煎熬。

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只是虚划过秀怡殿婉美人的玉牌,却不见别的动作。

放下执念。

赵婉。

赵桀后人。

只是不知与赵桀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衍凝眉深思,这赵家,簪缨士族,于士林间多有贤名。赵桀夫子清正不阿,曾为万千士子竞相追捧,一朝身死,虽是离奇,却也声名大振。

萧衍目光跃过此行,在托盘的最末尾,见到了屏翠宫顾才人的玉牌。

碧玉石雕,触手温凉。

见皇帝久久不动。

武公公再次绝望,正欲屈膝告退。

‘哒’一声细响。

皇帝竟然破天荒地翻了玉牌。

这无疑是这两载以来,武公公耳边听到过的最为曼妙之音,若林籁泉韵。

执念,若是成了,就不再是执念。

武公公心跳如擂,喉头发紧,口中称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