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他的机会。
写《红楼梦》的曹雪芹同情她们、悲悯她们,可是他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家族里的这些女性应该怎么办。我常常觉得要把司棋的故事挑出来,可以是一个单独的、了不起的短篇小说,而且非常非常像张爱玲的小说。张爱玲小说里面的女性常常是毁灭性的,大家最明显会看到《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她就是毁灭性的,最后可以连她的儿子、女儿都毁灭。她在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在市场里面卖东西,最后被大户人家一个残障的男子买去做太太。她常常形容说晚上压在她身上的那一块肉,好像是猪肉摊上死掉的肉。她会恨,会觉得自己的青春被这样子糟蹋了,最后就把所有的毁灭变成对自己的毁灭,变成对儿子、女儿的毁灭。那是张爱玲写得非常好的题材,也是女性比较容易理解的东西就是一种对自己生命被糟蹋以后的怨,一种巨大的怨。《红楼梦》当中也有,司棋的故事就是如此,非常像后来张爱玲发展出来的那种文学形式。
所以她其实最后要打的不是那个鸡蛋,而是她自己对生命的绝望。她觉得做一个丫头,一辈子关在这里,像犯人一样,甚至比犯人都惨。她的怒气也不只是为那个菜的怒气。活下去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就是毁灭,而且觉得毁灭是唯一的救赎。司棋其实有一部分是毁灭性的。
我们知道,做厨房的人要把所有人都服侍好了之后,她们自己才能吃饭。当柳家的忙了半天,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气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司棋气势汹汹走来了,大家赶快站起来赔笑知道大事不妙,她来兴师问罪了。司棋一句话不讲,“便喝命小丫头子动手:‘凡箱柜所有的菜蔬,只管丢出来喂狗,大家赚不成。’”注意这一句话“大家赚不成”。社会里面“大家赚不成”的观念存在的时候,就是走向毁灭了。平常你对我好一点,我就对你好一点,是善意增加;可是如果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更不好,就加倍把所有的恶意增加。在这里看到《红楼梦》里让人惊心的部分,就是因为家要败落了,所以“大家赚不成”。
“小丫头子们巴不得一声”,这个也很有趣,因为小丫头们其实是不懂事的。这个时候如果司棋扮演了一个比较稳重、比较圆融的角色,事情不会这样子。如果是袭人,绝对不是这样处理。《红楼梦》里面每一个人有自己存在的一种方法,司棋的方法就是“大家赚不成”。如果要吃鸡蛋,我就要吃那个嫩嫩的,我吃不到,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砸碎。
这种毁灭的东西,其实我们在生活里有时候会看到。报纸上讲到一只鹦鹉因为主人不宠爱它,它就用嘴把羽毛一根一根拔下来,这变成一个世界上蛮轰动的新闻。从动物的心理学上说,这只鹦鹉也有忧郁症了,就是它要毁坏自己。我们当然知道有的孩子为了引起大人注意,可以在身上自毁。但当看到一个动物表现出这种行为的时候,会特别痛。连一只鹦鹉都会这样,它要的不是食物,它要的是一个温暖。
常常碰到一些太忙的父母跟我说,他们想让孩子学才艺班,像钢琴、小提琴、绘画。我都跟他们说,不要那么着急学这些东西,有空多抱一抱他,让他在年幼的时候,记得你身体的体温。我相信那个东西恐怕是使他将来不会走向自我毁灭的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自我毁灭是最痛苦的东西,因为那时他一定是绝望的,才会开始对自己的肉体或者心灵去做毁坏性的动作。
我想这里大家可以看到司棋的表现。“小丫头子们巴不得一声,七手八脚抢上去,一顿乱翻乱掷的。”厨房的人只好一面去劝说不要这样子,一面就赶快拜托司棋说:“姑娘,别误听了小孩子的话。柳嫂子有八个头,也不敢得罪姑娘。说鸡蛋没有,我们才也说他不知好歹,凭他什么东西,也少不得变法儿去。他已经悟过来了,连忙蒸上了。姑娘不信瞧那火上。”“小孩子”指的是谁?就是莲花儿。“司棋被众